第二十章 两响儿

    你该不会是想卖给我什么绝世武功的秘籍吧?我硬是被这老头子气乐了。

    当然不是。

    老头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朝着我晃了晃手里的那片铜片,只是老头子年纪大了,如今吃饭用的家什也弄丢了。唉……我该走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越发猜不透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和我骨骼精奇有什么关系啊?

    老头又再笑笑,却是反手将那半片铜片丢进了雨里,回过头来把另一只手里的木块在我眼前晃了晃:既然都不干这行了,好东西留在我手里也是白瞎,不如赠予有缘人,也算是积一份阴德。

    我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死他。

    那木块我不是没见过,早年间乞丐分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拿着竹板铜片或者其它乐器,挨家挨户乞讨的。

    相比别的乞丐,这类乞丐有点上门‘卖艺’的意思。

    乞丐吃百家饭,到处游走,难免遇到看家护院的狗。

    所以,多数乞丐会随身带根竹竿、棍子,用来驱赶恶狗,也就是所谓的打狗棒。

    但这类‘卖艺乞丐’因为要吹拉打板,带着乐器,就不方便带打狗棒。

    所以,他们多数都会带一块木块,又或者半拉砖头在身上。

    这块木块,或者砖头,有个特别的名称——两响儿。

    上门乞讨的时候,一手打板,另一只手捏着这块木头叩击门框或者墙壁,配合着打点儿——这是一响,是其一的作用。

    再就是如果遇到恶狗,就拿这东西照着狗脑门子扔过去。狗被打疼了,嗷一嗓子撒丫子就跑,这是第二响。

    这‘两响儿’说白了,就和打狗棒差不多一个意思,是叫花子的专属配备。

    这老要饭的说我骨骼精奇,又说我是有缘人,要把要饭的家伙送给我……

    我特么骨骼精奇……适合继承他的香火……难道我很适合要饭?

    我忽然觉得,老家伙的那张‘假脸’没那么可怖了,也有点明白,那个胖男人为什么要踹他了。

    这老丫就差在脑门儿上写俩字——欠揍。

    大爷,我真没多少钱,这样,我给你五块,你去买包烟抽也好,买碗肉丝面吃也行,咱能别……别玩笑了吗?

    我一边说,一边从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票子塞给他。

    老头垂下眼看了看那五块钱,点了点头,把钱接过去的同时,却仍是把那块木头硬塞到了我手里。

    大爷……

    拿着!老头猛然抬高了调门,瞪了我一眼。

    按理说,就他这态度,我绝对是应该发火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瞪我的眼神,我竟觉得有几分亲切,甚至还有两分暖意。那分明是长辈善意教导的斥责小辈时才会有的眼神。

    老头把那五块钱小心翼翼的抚平了,对折了一下,放进了上衣兜里。这才又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问你,你来这儿,是不是想买黑狗?

    我本来还有些不耐烦,闻言不禁愣住了。

    我的确是来买黑狗的,可这由始至终都是我的想法,从来都没对任何人说过啊。

    这老头子是怎么知道的?

    老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也不等我回答,就把一根脏兮兮的手指蜷曲起来伸进嘴里打了个唿哨。

    我正奇怪他想搞什么,无意间眼睛一斜,就见大雨中,一条黑狗冒着雨,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那黑狗简直就和刚出生的小驴犊子差不多大小,浑身上下竟没有一根杂毛。虽然被大雨淋得透湿,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反倒透着十分的威武。

    我虽然没有招猫逗狗的习惯,但是见到这样一条狗也忍不住心生喜爱。

    也不知道那根筋抽了,竟伸手去抚摸狗头,顺口就喊了声:大黑……

    它不叫大黑。老头斜眼看着我说。

    我又是一愣:这狗是您老的?不叫大黑,那它叫什么?

    老头从兜里掏出个卷起来的塑料袋,打开后,居然从里边掏出约莫三四两重的一块烧牛肉,边撕开了往黑狗嘴里喂边头也不抬的说:

    柱子是我从小养大的,跟着我十一年了。

    柱子?我忍不住呲了呲牙,这狗的名字也太土了吧。

    老头没搭理我,直到把一块烧牛肉全部喂给狗吃了,才直起身子,回头看着我说:

    除了这块木头,我把柱子也交给你了。

    不用吧?!

    我是真快哭了,又是两响、又是狗……我真想问他:要是你那铜片儿没丢,是不是一并给我了?你真想我加入丐帮啊?做乞丐有前途吗?

    老头低下头,抚摸着狗头,对我说……不对,是对那条叫柱子的狗说:

    老伙计,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天咱们就算分开了。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摸狗头: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汪!

    柱子居然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回应着叫了一声,走到我身边,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背。

    老头…不是……前辈……我被弄的有些语无伦次,就差没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跪在老头面前,虔诚的摊开两手说:

    前辈,我现在知道您老人家是世外高人,可您能不能给我个十几两银子,让我应应急先?

    老头忽然神色一凛,直盯着我的眼睛沉声说:

    柱子是条好狗,你不用放它的血,只要把它带在身边就行了。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突然露出一抹悲色,再次低下头,边摸着狗头边对我……对我和柱子说:

    柱子,答应我,一定好好照顾这孩子。孩子……柱子是条好狗,答应我,它死了,你得把它厚葬……

    老头猛地抬起头,眼中竟含着泪水,抬高了声音说:

    人怎么发送,它就得怎么发送!

    我已经完全懵了。

    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有狗……不,是有鬼……不,是有高人。

    这老丫竟然知道我来这儿是买黑狗,还知道我最终的目的是要黑狗血……他虽然劝我‘加入丐帮’,可他雪中送炭,送了条黑狗给我……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头已经走出了棚子。

    柱子跟着他走了几步,却被他挥手轰了回来:回去!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怎么就不听话?

    呜呜……

    柱子回到我身边,趴在了我脚边,委屈的呜咽了两声。

    老头呆呆的盯着柱子看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又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了我半晌,有些含混不清的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头,以和老年人严重不符的矫健步伐,彻底消失在了雨幕中。

    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好像是:

    ——孩子,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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