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仿佛有冰块淋头,冰寒刺骨,我在迷糊间来不及把眼睛睁得更开,我急急忙忙想要从沙发上爬起来,却是不慎的一个身体翻滚打滑,我重重的摔在地板上。

    膝盖着地,骨头与地板强硬碰撞,钝痛刺骨钻心,我所有的迷糊无措被彻彻底底驱散殆尽,我来不及查看自己有没有伤到哪里,我第一时间用视线去搜探四周,刚刚那个面带急色的护士不见了。

    迟缓了十来秒,我悬高的心如有大石落地,我差点热泪盈眶。

    真好,原来刚刚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我醒来了,梦里那些可怕的场景就全都消失了。而周唯,他也会没事的,他会大步跨过去的。

    可是,我真的是庆幸得太早。

    我这头刚收起心绪,那头就有个护士朝这个狂奔过来,她还没站稳脚跟就急匆匆冲着周进阳,她一连气的:“周老先生,小周先生肺部创口感染病菌蔓延并发波及心肝脾,现在造血功能受限,体内器官已经有衰竭初期迹象,医生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径直从沙发上弹起来,周进阳冷静全失,他一抬脚就走得太大步,他趔趄了几下,靠着拐杖才让自己不至于失衡摔下,他一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朝着外面奔去。

    我大脑如有炸弹爆破,轰隆作响生生不息,一片片的空出大番留白,我已经是意识全无,只凭着本能追了上去。

    但是周进阳进了医生办公室之后,那个护士就将门闭上反锁,我只能在门外徘徊来去,焦头烂额。

    越是煎熬时间越是慢缓,我在外面被自己可怕的想象力折磨得仿若度过了一个世纪,周进阳这才出来,他脸色如灰,嘴巴紧闭着,他步履蹒跚着一步步走了约五米远的距离,他把拐杖重重戳在地板上,说:“你留在这里吧,我心脏不好,经不住吓….”

    他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像是一尊失去支撑的雕塑,重重的朝地面上摔去,闷响震天。

    我大脑还是有嗡声作响,我飞奔扑上前去使出浑身的力把他扶起来用脚腿盘曲着把他的上半身支高一些,我再冲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扯破喉咙呼救。

    当匆忙赶来的医护人员把周进阳抬上担架送往抢救室,我当然还是对周唯万分担忧,我当然想要在这边即使不能看到他,也要尽量以离他最近的距离陪伴着他,可我也不能置他爷爷于不顾。

    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不过十秒,我一路掉着眼泪朝着运送周进阳去抢救的担架车追上去。

    死死按捺住自己的崩溃帮着把周进阳入院抢救的前期手续办完,我给邓君影打了个电话。

    大约二十分钟的光景,邓君影赶来,她尝试着拨打周天权的电话,通了没人接,她再打毛洁琼的,已经关机,她尝试三五次终是心灰意冷,最后由她守着周进阳,我回去继续坚守在周唯那边。

    事实上我白跑了一趟,我刚刚走回没一阵,周唯就被一众医护人员匆忙推出来,朝着抢救室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被推着越过我身边时,我终于时隔了二十个小时之后重新见到他,他浑身插满了管子,鼻子和嘴巴处还被硕大的氧气输送罩罩住,他眼睛紧闭着,他曾经无限鲜活灵动的那一张脸,薄如纸片,白若墙灰。

    在这一刻,我内心对他所有的芥蒂和怨恨,这才是全然消失无踪,我甚至愿意拿我一生所剩寿命,换他喜乐平宁。

    他又被带离我的视线。

    或是被惊吓的时间过长,我早已经在这样的过程里内心提前进入枯萎期,接下来等待抢救的时间里,我就像一条被搁浅的鱼,不管到底有多少烈日当空的炙烤,我挣扎到最后反而冷静下来,安静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首先被推出来的人是周进阳,我听到医生给邓君影说他没有大碍,我就由得邓君影跟着打点一切,而我继续留在原地等候。

    越是在这种生死关头,时间它越是调皮起来,它就像是一只没有吃饱的蜗牛般爬得分外缓慢,煎熬被拉到无限长,这一点点消磨点我身体内波动起伏的意志。

    周唯再被推出来时,我已经彻彻底底克服恐惧感被我带来的手软脚软,我这次冲迎了过去:“医生,他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走在最后的大约是主治医师,他态度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差,他语气淡淡:“目前来看,患者的并发症是抑制住了,不过一切还看后继。”

    周唯又被安置到了重症监护室。

    这一次,不知是周进阳的意思,还是护士疏忽,遮挡着他的帘子终于被扯到一边,我能透过门上小小的那一块玻璃挡板去看他,我一直看一直看,看得这个周末静悄悄的溜走,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我打电话给罗智中请假,他没接我电话,后面回了信息说他刚刚开车问我啥事,我就在短信里面表达了我想请假的意愿,罗智中没问详情,就给我回了两个字,他说,好的。

    而没有了工作牵绊的我,以最快速度跑回家搞了几套换洗衣服,又在附近找了个可以做饭的公寓式酒店定了个房,我就在下午邓君影过来医院溜达的空档跑回到酒店洗澡,再用一个小小的电饭锅给周进阳煮一些清汤和饺子面条啥的拎过去。

    周进阳没跟我客气,他次次都吃得一干二净,但他也不管我在意不在意,他每每都会拿个小册子写写划划,他说他要记下来,他吃我顿饭就算是欠我一次人情。

    这期间,在我知道的范围内,周天权给周进阳笼统打了两次电话,他不痛不痒问及周唯的情况,周进阳不咸不淡回复他说还好,后面周天权和毛洁琼一直没有出现在医院。

    倒是谢薇来了一次,她带了一束花过来,她和周进阳聊天的时候我去帮忙打热开水了,等我扑哧扑哧喘着粗气拎着两大壶开水回来,她没影了。

    不知道她是自己有事要忙走了,还是她被周进阳叫走的。

    我没问,周进阳也没说。

    第五天时,当我再透过玻璃挡板去看,周唯已经能做起来了,他侧面对着我,一个护士正在给他手上扎针,他直通通盯着那个针尖扎入他的身体里,他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更迭。

    其实这个时候医生这边已经通知说他算是熬过了生死关,并且每天有一个小时开放给家属探视来着,但周进阳没去看他,他也没想办法让我进去看看。

    而我的心态从他生死未卜到现在他情况好转,也已经崩了又重建,当初他躺在那里前路未明我想要冲破一切奔赴到面前的那些冲动已被带走许多,危情解除之后,我恍然不知我该与何种面目与他相对,于是尽管我和周进阳在这短短数日似乎变熟到可以无话不说,我愣是没开这个口。

    我还是像我这几天的状态那样,得空了就站在那里瞄一瞄他。

    转眼,一天又过去了。

    这天早上我去给周进阳弄了个早餐回来,我再看周唯之前住着的重症病房,已经换了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我找了个护士问了问,要到了周唯转出的普通病房门牌号。

    拎着还热气腾腾的玉米馅生煎包,我步履干脆走到了他所在的楼层,可当我越来越靠近那一道虚掩的房门,我迟疑了。

    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边上,我侧肩去贴着墙,手里面生煎包的热气冲上来熏得我手指背一阵阵温热,我想要屏住呼吸,无奈心却倏忽跳得飞快,我有些按捺不住它们。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里面周唯的声调像是被什么挑了起来,它一下子高了好几个度:“是刘多安在门外呢?”

    周进阳声线淡淡:“应该不是,她去给我买早餐了,没那么快回。”

    却是仿佛有千里眼似的,周唯特别肯定的口吻:“看门缝这边投进来的影子,分明就是她啊。”

    停没两秒,周唯突兀提高声音:“刘多安?刘多安是你吗?”

    心潮如同澎湃的海面,惊涛拍岸,我像是吃了定身丸似的动弹不得。

    忽然里面有错落参差的脚步声响起来,不多时周进阳拉开了门,他探出头来:“你站这里作什么,来了就进来。”

    我顿时心乱如丝,我急急忙忙把早餐塞过去:“周老先生,这是你早餐,我先走了….”

    “走什么走。”

    周进阳又说:“赶紧进来。”

    不知是周进阳的话里震慑力太大,还是我心魔作祟,我一个神使鬼差,所有内心不安结界顷刻被摧毁,我竟是鬼迷心窍就此溜了进去。

    四目相对,周唯扬起挂着输液管的手冲我说:“嗨,刘多安,好久不见。”

    我还在愣神间,周进阳忽然一把将我拎着的早餐捞去,他说:“你们年轻人聊天说的那些流行语,我这老头子有些听不懂了,我就不为难我勉强听你们说话了,你们聊着。”

    走出去,周进阳轻轻带上了门。

    目光就像胶水般肆意黏在我的脸上,周唯盯着我看了约半分钟:“你瘦了。”

    我搓着手:“你大爷。”

    周唯身体起了起,他坐得笔直:“刘多安,你能不能走过来一些咯,你隔那么远,说话多费劲。”

    我突然对他往话里加了“咯”这个显得有些嬉皮的语气助词很是不爽,为了瞪出效果来,我径直上前几步,我横着他:“你是傻逼吗?你是觉得你是猫有九条命,还是觉得你自己是救世主倍儿棒?你踏马的今天是命大捡回这条小命,你要是再踏马的倒霉一些,钢条直接戳破你的心脏,你就死翘翘了。”

    “那不能啊。我肯定不能够让钢条戳我心上啊。”

    停了停,周唯还是白煞煞的脸上多了些神秘兮兮:“刘多安你知道为啥不?”

    我没好气的:“哦,你是神人了,你那么能还能指挥那些钢条,那你咋不让它们直接戳你的大脑算了,反正你都没脑子了,留着脑壳也没用。”

    “欸呀,刘多安你咋就不按套路接茬咯。你应该说不知道的。”

    周唯的眼神又是定了定,他忽然换上认真的表情:“那样我就可以很庄重的告诉你,在我的心上住着你,我肯定不能让钢条戳那里,怕戳到你了。”

    这个傻逼!才刚刚从鬼门关里面走一遭回来,他还不及时反省反省一下自己,就光知道在这里口花花,撩他大爷的撩。

    不过这倒是从侧面反映出,这个男人他算是跟死神擦肩而过,他算是活了过来。

    尽管我对他的怨恨已经随风而逝,可经历过这么多曲折迂回,我已经做不到像以前那般不求说法不由分说奔赴他而去,我于是后退了两步,正色道:“这个一点都不好笑,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脸上有些讪讪然,周唯眉梢还有淡淡焦灼,他冷不丁的跳跃说:“那么刘多安,我给你唱首歌吧。”

    这下,我被他整懵逼了。

    什么鬼?他劫后余生之后,忽然热爱音乐无法自拔,这会儿他有些按捺不住他的表演欲?

    我正腹诽间,周唯清了清嗓子,他坦然自若的唱:“拔萝卜拔萝卜,哎呀哎呀拔萝卜,小黄狗,小花猫,小白羊,小黑牛,快快来,快来一起拔萝卜….”

    停下来,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刘多安,你之前改的歌词我唱完了,后面还有啥动物,你啥时候可以给我写个完整版出来。”

    心仿若被丢进了南方赫赫有名的回南天里,潮意淹没了我,过去某些记忆变得鲜亮起来,我发现我与他最美好的时光,竟是在一切尚未盖棺定论的暧昧互怼阶段。

    触动渐浓,我冷瞥他半眼:“幼稚。”

    “嗯,刘多安你骂的没错,我就是幼稚。”

    突兀把脸扬高了些,周唯竭力要与我保持平视:“刘多安,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那么幼稚和傻逼了,我错过一次,我后面就绝对不会再错,你能不能让我回你身边了。”

    他这次,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足够诚恳,让我挑不出毛病来。

    然而我这个人本身就有毛病,况且即使我对他全无怨恨,过去他带给我的阴影还若隐若现,我其实没有多大信心,能确定他往后余生会不会再旧病复发,再给我致命打击。

    凝著他,我努力保持声调平和:“周唯,你不觉得你现在与我提这个,有些道德绑架的味道么?你是吃准了你差点为我丢了性命这一点,你现在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只要稍稍有些良心,就不会拒绝你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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