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我知道量力而行

    腾出一只手来搁在桌面上轻击几下,罗智中淡淡说:“周唯也是考虑到我家老邓怀孕的事,他怕影响到我,同时东西要在我这里,也太显眼,不安全,所以他作了更细致的安排。我吧,就是他安排的源头,我的作用就是在他出事后,稳住你,将这些东西告知你。”

    这拐弯有些急,我愣是凌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这个资料,实际是在谁那里?”

    “梁思远。”

    声音顿压,罗智中加快语速:“你去找他。偷摸着去,别太张扬。我就说那么多,该怎么把握你看着来。”

    初初听到梁思远名字,我有一阵子的怔滞,后来我激灵着想起有次梁思远受到威迫来敲我家门最后被周唯请进来侃大山的事,我心里面的疑惑扫去大半。

    能把资料放到梁思远那里,这是周唯的风格吧,他做起事来,总是一套套的让人出其不意。

    轻叹一声,我站起来连连欠身向罗智中表达谢意,我说:“等我忙完这阵子,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饭道谢。”

    罗智中挑了挑眉:“我还是那句话,需要帮忙你就吱声,不需要考虑会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坏影响,我是个有自己判断力的成年人,我知道量力而行。总之,你需要就说,你不要妄想你都没求救,我还能主动搭把手,OK?”

    我低头嗯了声:“感激不尽。”

    挥手,罗智中咧嘴:“你走吧,我要忙工作了。”

    尽管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是长时间没见到周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越来越焦灼难耐,我还是听从罗智中的提醒,我从联大出来,我绕了好几圈,才谨慎的给梁思远去了电话。

    为了避免给梁思远造成困惑,我本来是学着周唯那样要将见面地面约到坪地坑梓之类鸟不生蛋的地方,没想到梁思远这次挺有主见的模样,他说他晚点正好要去东莞凤岗客户处看厂,我们就约在那边更方便。

    我有事麻烦他,自是听他安排。

    差不多八点,我终是在凤岗汽车站附近一个小小的连多个客人都没有的奶茶店里面与梁思远碰上了面。

    将一个小小的封口袋推到我面前,梁思远有些窘迫:“多安,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我那晚吓着你了。”

    我连忙将东西扒进包包里,再答:“没事,都已经过去了。这次是我感谢你。”

    摆手,梁思远神色凝重:“不要说谢谢,这举手之劳。”

    四处环顾两圈,梁思远收回视线,他压着嗓子:“多安,客套家常的话,我们就先不说了,我直接给你说,我现在给你的这个东西,不是资料,而是一份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卡,你还是要拿着这个东西去找你哥,那个存放资料的保险柜在他手上。等会,我把他的地址发你,你按照那个地址去找就是。你哥也在东莞,离这里也就两三公里的距离,你立马去找他,半个小时内就能拿到你要的东西了。我把你约到这边来,除了想要掩人耳目,也想让你方便些,不必跑太多趟折腾。”

    愕然,我嘴巴张到能塞下几个鸭蛋:“刘多明?东西怎么会在刘多明那里?”

    头迅速点了点,梁思远声音还是保持一贯的低沉:“周先生为了分化风险吧。多安,虽然我不太能理解你现在面临着的危险,但是我祝你平安。你现在就走吧,你先出去,我立马给你发信息。”

    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细想推算,我对梁思远表达了谢意,就连忙听从他说的马不停蹄走出奶茶店。

    动作很快,我刚过完马路走到新时代家园这边,就收到了梁思远的信息。

    握着手机盯着上面那一串小字看了三五分钟,我直眼花恍惚了才敛起心神,我的内心有太炙热想要保护的人,这让我暂时抛却我曾经说过要与刘多明老死不相往来那些话,我打了个的朝刘多明奔赴而去。

    因为梁思远的信息最后面,他有额外将刘多明的手机号码给我附上,我临到刘多明楼下没按门铃,我给他拨了个电话。

    没让我怎么等,刘多明几分钟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晒黑了,也瘦了许多,那张曾经稚嫩光滑的脸上全是生活磨难的沧桑,他有些拘谨,他摸着头嘿嘿了许多声,他很是小心翼翼试探着叫我的小名:“安安,你到家里坐坐吗?你嫂子和妈也在,她们把家里弄得很整洁,你要上去坐坐吗?”

    我一听到黄芳和余王颖都在,我迟疑了一下:“不了,我过来拿点东西,拿了我马上走。”

    不知是我太过于担忧周唯的境况,还是与许久不见的刘多明碰面使我产生了晕眩感,我身体摇晃了几下,我好一阵才把不久前从梁思远那处拿到的钥匙和密码卡掏出来,我直往刘多明手上塞去:“周唯是有把一个保险箱放你这里对吧,我这个是开锁的工具,你去帮我把保险箱打开,里面的东西拿下来给我。”

    手径直往后面缩得厉害,刘多明脸色起皱:“安安,这不行的,小唯千叮万嘱,那个保险箱必须是由你本人打开,我只是帮着保管,他不许我碰呢。你还是上去一趟,你自己拿啊。我把那个保险箱专门放一间房里,那个房空着的,你要不想跟咱家这边任何人有交道,你就关上门慢慢拿,我会跟大家说别影响你的,你看这样行吗?”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样滋味掺混其中,我迟疑几秒,说:“好。”

    走在前面,上楼梯时刘多明怕沉默让气氛紧张和尴尬吧,他煞费苦心的找话题:“安安,我和你嫂子呢,现在都在这边一个磨具厂上班,工资待遇都挺不错,我们现在收入稳定了,就把妈给接了出来,她带着豆沙包,我和你嫂子也放心在外面打拼。”

    我内心一片暗涩,我强撑着:“哦,这样。”

    刘多明有些讪讪然干笑两声,他又说:“这个的房子,是咱家买的,钱都是小唯慷慨借给我的,我这两年攒攒,我攒够钱了,到时候还给你得吧?”

    思绪更是繁杂到捋还乱,我故作冷淡嗯了一声:“随便你。”

    尴尬越浓,刘多明的笑声越来越干巴,他更是如履薄冰:“安安,这房子是三房一厅,我和你嫂子豆沙包一块儿住一个,妈单独住一个,哪天爸不想待老家了他上来,他跟妈住一个,剩下那个房间我给你留着,你啥时候想过来住个一头半个月就过来,妈做的饭好吃,你过来吃一阵子,你这瘦得皮包骨。”

    刘多明话到这里,我已经从疑惑慢慢走向清晰,我大概想到周唯将那么重要的保险柜放在刘多明的手上,他或是想要化解我和刘多明之间那些怨恨,我无从去反感周唯这个举动,可我也清楚意识到那些隔阂已经根深蒂固,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撼动。

    然而即使如此,我果然是犯了大忌,我面对着刘多明,他那么亲近叫我的小名,他与我叨叨一大堆,他还说留有房间给我,这都让我此时此刻风声鹤唳的心得到浅浅的安慰,我的心就像是浸泡在百年老醋里的鸡蛋壳,冒着泡泡越变越软,这不是我愿意面对的事实,我于是抿住嘴,不再吐出一个字来。

    面对着我长长的沉默,刘多明更是无所适从:“我好像有些拎不清了,安安你现在条件那么好,你估计也看不上这里的房子,老房子,还是楼梯的,楼梯间到处掉漆,你估计住不惯了。”

    明明梁思远的短信清清楚楚告知我到底是哪一层,我还是在这时废话了一句:“在几楼?”

    “九楼,最顶楼。顶楼能便宜几万块呢,我和你嫂子现在还是挣不太多,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就买了个顶楼,虽然夏天是热了点,但也算是有个安身之处了。”

    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刘多明那种紧绷感松弛了些,他停顿一会儿,他冷不丁调转话题:“安安,你是不是还特别恨我和妈,你怪我和妈抬着刘多惠扔了,你觉得我和妈冷血无情无义,对吧。”

    若换作以前,我定会就着刘多明的话茬给他怼回去,直戳他的心口指认他就是没有心肝的渣渣,可是到了今天,我竟然已经无力。

    搓了搓眉,我冷着调子:“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却是与我较劲上了,刘多明放慢步子:“我知道的,我和妈做的那个事,压根就不是人做的。是个人,谁能把自己病重的至亲扔到山上任由她自生自灭去,这事我做过我认,但是安安,受这个事影响的人不只有你一个,这些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做噩梦,我时常梦见多惠在梦里对着我哭,她骂我不配当她哥,我特别害怕那些时常不打招呼就跑来的噩梦,我同时又特别害怕我哪天不再作那些梦。这些年我受尽良心的谴责和折磨,我不想为自己开脱什么。”

    停了停,刘多明声线倏忽往下沉:“但你别怪妈了,惠惠是妈的亲骨肉,若不是没法,她怎么可能作出这样的选择。当初,其实妈为了给惠惠买药,她跑去卖血了,她还想过把自己的一颗肾割去卖掉,她到处打听门道怎么搞钱,可是她太操劳了,她的身体早就熬废了,那些黑血站跟她采了几次血,怕出事儿,就不要她的了,还有她年纪那么大,人家谁要她的肾,她是彻底没法了,她没法眼睁睁看着惠惠失救慢慢死去,她也怕惠惠还没结婚就去了以后没有归宿要到地狱里面受苦,她才想到把惠惠弄到尼姑庵去,那边毕竟是有些迷信什么的,她就想着惠惠能投胎轮回有下一辈子….”

    我抽了抽鼻子:“你不要再说了,我没兴趣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黄芳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她也亲口与我说,她为了让你能娶到老婆,她不能让家垮了,她是真真切切的作出了选择,你不要再帮她辩白。”

    有些手足无措,刘多明脚步越来越慢:“妈她就是那么一句嘴头话,其实她也经常梦见惠惠,每年清明节前面几天,她就开始背上盐和大米,她从家里沿着高速公路走好几天去到之前那个尼姑庵,她待过了清明节才回来,安安你要怪,你还是怪我吧,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出息,没读到什么书,那时候只能在周边林场打短工挣不来几个钱。是我这个做大的没出息,才害得家不成家。但安安你真别误会妈,你不要误会她当初有几万捏在手里不拿来给惠惠治病,其实那个钱是后面攒的,妈就是出了惠惠那事她怕了,她干活很卖力,还去周边干地工,她熬的….”

    将脸扭向对着斑驳的墙,我嘴巴扁合数次,我终是慢着嗓子:“刘多惠没死,她现在活得很好,她现在在加拿大留学,这个话题,终结吧,以后不要再提了。”

    迟滞十来秒,刘多明的手僵硬而拘谨的落在我的肩上停留几秒,他声音轻轻:“知道的,小唯前阵子来家里,他都给咱妈说了,我那会儿也在旁边听着。”

    我伸手狠狠的抹搓着眼窝子一阵:“走快一些,我东西拿到手就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嗯声,刘多明冷不丁又新开了个话茬:“安安,你嫂子之前给你说过很多难听的话,你还是别怪她,要怪怪我,是我没给她过上好日子,她觉得嫁我亏,脾气是燥了点。自从你又是给钱又是安排医生的为豆沙包跑动,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她是怕惹得你不高兴,一直没给你说上句对不住,你….”

    我一步跨过两个阶梯:“我赶时间,走快点。”

    这才安静下去,刘多明赶在我前面带路,在楼梯间平台处他就先掏出钥匙里,他很快把门打开了。

    确实是很久散发着岁月浓厚气味的房子,不过一切收拾得很整齐,黄芳和余王颖正坐在大厅里面,她们围成一团在摘豌豆,豆沙包坐在几块看起来稍稍崭新的海绵垫子上,玩着一辆做工劣质的玩具车,这画面质朴得其乐融融。

    而我的忽然闯进,使得这么美好的画风变成别的模样,黄芳比刘多明拘谨百倍,她站起来不断用手搓着两边的裤子,她有些喏喏的:“安安…..你….你赶紧里面坐,你渴不渴,你要喝点什么?果汁喜欢吗?你嫂子昨天去超市买了那个苹果醋,很好喝啊,你打小就喜欢苹果味的东西….”

    大约是黄芳把这醋塞进了我的心口吧,我的胸膛里梗着浓浓的酸,我又是故技重施的将脸扭向别处:“不喝。”

    有些丧气噢了一声,黄芳径直给我让路那般站到侧边去,她说:“你现在不喜欢喝这个了啊,那就不喝了。”

    强烈的气压差点要将我压到窒息,我不敢再与黄芳搭话,我扭向刘多明:“东西在哪里,我赶时间。”

    刘多明被惊了似的身体抖了抖,他忙不迭的比划着手:“这边。”

    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刘多明在我进入房间后,他主动帮我将门关上了。

    明明这老房子膈音差到极致,单靠这道门隔着,我竟然听不到外面有哪怕一丝的吵杂,就连豆沙包稚嫩的童声都没有。

    我想到大概是刘多明怕打扰我思路,让她们都安静了,我更无心拖延,我蹲下来用钥匙和密码拧扭几次,又输了几次密码,终是把保险柜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U盘以及一个小巧的录音笔。

    心潮澎湃跳到极快,我怀揣着稠得化不开的忐忑与恍惚将这两个东西捞过来放进包包里,我又是深呼了一口气,我确定自己已经将情绪打理得妥当,我这才开门出去。

    我又成了破坏气氛的罪魁祸首,整个大厅里就像是乌云压顶那般压抑,而几双眼的相顾无言,更让气氛走入被禁锢着的死胡同。

    最后竟是豆沙包打破这沉寂的僵持。

    他有些怯生生的往前走了两步,他口齿模糊奶声奶气:“姑姑。”

    手不可控的,我覆上去摸了摸豆沙包的小脑勺,我再飞快推开包包翻了翻,我把里面所有的现金抓出来塞给他:“拿着去买糖。”

    说完,不等刘多明他们作出反应,我疾步朝着门口大步流星而去。

    身后,是杂乱的小心翼翼的喊我吃完饭再走的话,我本想视若罔顾,在拐角处我还是没能忍住自己,我稍稍回头望向刘多明:“周唯借给你的钱不用还了,拿着,给孩子买几身好点的衣服,就这么着吧。”

    上了出租车,我单手包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泪还是从缝隙里面飞溅出来。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了周唯的这番用心良苦哭,还是为我这浪荡颠沛的一生而落泪,不过所幸,不管我流泪的理由是什么,从我抹干这一次眼泪之后,我只会咬紧牙关一往无前,我要向所有参与着将周唯推向地狱的人宣战,我要让他们为他们的冷血为他们的贪婪无度,付出对等甚至是翻倍的代价!

    回到家里,我确定卧室的门反锁了,我捏着U盘与录音笔一阵,我先是掰开了录音笔的电源,再摁了播放键。

    周唯的声音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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