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因为死了

    “他们都说,这样的流民骨子里就是坏的,可我觉得他不一样,他那时候跟我到处疯玩,我要上树,他就替我搭梯子,我要下河,他先下了替我试水。”傅静之柔声。

    过去的许多事情,回忆起来总会带着柔和的色彩。

    傅静之也惊诧自己竟然会记得这样清楚。

    十几年过去,她却还记得这位童年的伙伴。

    也许面目没有那样清晰,可许多事就在脑海里。

    曾经一起疯魔过的人,没有那么容易忘。

    甚至在往后的岁月里,她再也没有见过一个人能这样迁就她到这种地步。

    就好像她全是对的。

    可明明夫子经常拿她出来当反面典型。

    可在小鱼儿心里,就觉得她都是对的。

    “他以前跟我就坐在这里,看外面的景色,躲着外面的人,我其实跟他一样,不喜欢见人,可是家里教导总要知书达理,又是这样大宗族,人情难免。”傅静之回忆起过去,语气怅然。

    少年时候,常因为家里规矩太多亲戚太多而觉得厌烦,总希望找个地方躲着避着。

    到了如今的年纪,倒是会怀念起当年的无忧无虑。

    当年年幼,做错什么事总能被原谅。

    而现在的自己,早就习惯不做错任何事,因为错不起,因为要替别人负责。

    也再没有人会陪她上树下河。

    “你是说谭兰之以为我是他,是你找来假扮上官睿的,所以我和他很像?”上官睿意有所指。

    傅静之深吸一口气“上官少天生贵胄,自然不是他可以比的,他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但是很聪明,谭兰之不曾出去看过外面世界,大概觉得皮肤白些就算是像了。”

    上官睿问一句“你怎么就笃定,他不会是我?”

    许多事都已经在了口边。

    只差这样一点。

    她若是往前半步,他就说了。

    傅静之却看着远处的夕阳和暮色,轻声说“因为,他死了。”

    上官睿一下子有些吃惊,脱口而出“死了?”

    傅静之看着夕阳发笑,眼眶里却又有些湿漉漉的光亮“世道不好,谁死了都不稀奇,他本来就无父无母流落过来,我以为我能护着他些,可他还是死了。”

    上官睿低声问“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傅静之说话刻意说的极轻松似的“他没有家人,我去河边找,找了三天,后来又沿着河找,想着找到尸体也好,我外公替我悬赏去找,找了三个月,一点音信都没了。”

    然而上官睿当时离开,不过是因为上官霖手下的人找了过来,他匆匆当夜就走。

    从头至尾也跟河水没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傅静之为什么要去河边找他,听着好像是坠河溺死了一般。

    然而一封信也没留下,却的确是他的错。

    当时时间紧急,白日里他因为一些事跟傅静之有些别扭,当时一怒就直接走了。

    到后来想要再联系,可那几年上官霖势力发展愈发的大,他在家里日夜小心都还怕被叶千蓉抓到把柄。

    时间越是过去,就越是不知道如何再见故人。

    这片心一直都在。

    可又总觉得自己无关紧要。

    傅静之依旧是快乐,自己脆弱无依。

    他后来跟江城来的人打听过傅静之的消息,假装不经意的提起,每每听到的消息,却都还是跟李慕南有关。

    到后来傅静之为李慕南长跪在祠堂,闹的天下当作笑闻。

    他白日里知道的时候,也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似乎一切本该如此。

    并不意外。

    她一如既往敢爱敢恨,又把规矩当作废纸践踏,要做什么一心向前。

    可是等回了办公室里,莫名的跟自己的下属发了通大脾气,气到后来竟然砸了办公室里的东西,电话机都摔掉了。

    他的下属吓的厉害,当时只道是上官家的少爷到底还是少爷脾气,以后还是要小心行事。

    可撵走了人,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这一下午,心绪烦乱。

    他心口发闷,解开了衬衣最领口的扣子,用力撕开了喘气,却还是发闷。

    时间,对于有些人来说,是良药,是能忘记一切爱恨情仇。

    可对于有的人来说,是陈酿,时间越久,越是香醇,再回忆起来,竟然就成了忘不掉的滋味。

    傅静之是什么时候起,成了他忘不掉的滋味?

    傅静之是什么时候起,竟然占据了他这样重的心脏。

    明明,当年不过是个小叫花子,连名字是随口叫做小鱼儿。

    明明在当年那个流民眼里,一个傅静之自然是高高在上,自然是占据了生命的大半。

    可如今这个上官家的二少,手中掌兵,在外打仗,在内跟叶家周旋装傻。

    这样的人,大半的心脏竟然还是一个傅静之?

    这样的人,这样想要一个傅静之,却从来都知道自己得不到。

    从配不上,到不可能。

    这两个距离,竟然说不清哪一个更远一点。

    后来他叫来了马副官,叮嘱马副官去江城,做些事情送了傅静之走。

    马副官当时惊讶的面孔,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机密。

    后来马副官偷拍了照片寄回来。

    时隔这样久,他又一次见到傅静之,就在这张小小的照片里。

    眉眼自然是大不一样,从前的小女孩如今亭亭玉立,虽然还有青涩的气质,可却是个窈窕动人的女孩子了。

    照片上的傅静之看着李慕南微笑。

    笑容那样柔和。

    就像曾经的傅静之冲着他笑的时候一样。

    只是就连那时候,傅静之最在意的人也依然是李慕南。

    李慕南叫她,她就抛下他飞快的去。

    李慕南跟她,姑表兄妹,天造地设,所有人都这样看好。

    李慕南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淡然,虽然也同他说话,可是那话里没有分量,就像是跟一团云朵说话。

    他知道都是因为在李慕南眼里,他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因为差距太大,所以并不曾存在。

    ……

    夕阳西下,最后一点暮色也要被吞掉了,天地就要陷入黑暗。

    晚风也凉下来。

    傅静之今日说了许多,静了许多,讲了很多心事,也倦了。

    今日是真的倦了。

    “走吧,回去了。”傅静之说着,扶着墙头小心的就要站起来。

    沿着墙头走两步,到那边断壁残垣的矮墙就能下去。

    上官睿却是单手略一撑着墙头,跳了下去。

    轻松的好像这样跳下墙头只是寻常事。

    这墙也就比上官睿高一头而已。

    傅静之印象里一直觉得高,无非是因为她爬墙那年年岁还小,总觉得山高海阔,到了如今,都成年了。

    上官睿下去,转身伸出手来,跟傅静之说“跳下来,我接着你。”

    傅静之听得笑,连说“不了不了,我从那边墙头下来就行。”

    然而她坐在墙头上,腿还垂着,被上官睿一把握住了脚腕。

    她的脚腕大概在上官睿胸口的高度,上官睿伸手出来,离她也并不远。

    “跳下来,我一定接得住你。”上官睿说。

    童年时候,在核桃树上两个人被困着的时候,他有一瞬就在想,要是他足够高大,他就可以接着她下去。

    时间过了这样久,当时心头的遗憾竟然有机会弥平。

    傅静之看一眼下面,还是觉得有些高,试探着向下可是又下不了决心,问“你真能接住我?我有点怕高的。”

    她端庄久了,早就忘了怎么为非作歹。

    上官睿却忽然拽了她的脚腕,轻轻一用力,她猝不及防,整个人掉落下去。

    正掉在他的怀里,被他抱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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