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小叫花子

    傅静之伸手想去够青色的核桃,可是低处的早被摘了,她站起来也够不到一枝,只能是放弃。

    微微的闭上眼,想着今日,许多人许多生命这样消逝。

    第一次见到舞女死的时候,她还尖叫震惊。

    后来看刘宛珍死的时候,她还怕的发抖。

    到现在,她看着那些人死,炮弹过来血肉横飞,小个子亲兵为了他们拉响了手雷跟人同归于尽,谭兰之近似疯癫的拉踩任何人。

    竟然也可以坐在这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她今日的计划,虽然出了许多波折,可一切都跟她的预计最后相符。

    母亲没事,毕竟母亲没事。

    傅静之坐在墙头,手里攀着一枝核桃树叶,一寸寸的卷着,卷到无法再卷,就再换一个树叶去卷。

    后来外面院子人声响动,树叶重叠,她看不清大门口的地方,于是只当作是没有听到。

    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侧有人坐下,就在她的身边。

    她扭头过去,看见是上官睿。

    这里是墙头之上,上官睿上来的却极其寻常一般。

    上官睿的手伸出来,手心里竟然是一颗青皮核桃,示意傅静之接着。

    傅静之伸手拿过了,手里摩挲着这颗核桃。

    上官睿手长腿长,身上已经换了军服,格外的笔挺,想来是忙了些事情,就好像之前他们那样狼狈的逃离并不存在似的。

    他这样熟稔的在墙头坐下,一点不以为意。

    傅静之扭头正对上他的侧脸。

    她平常很少这样近距离的看他,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那样漂亮的鼻子和下巴,一双眼极其柔和。

    他不在外人面前的时候,眼底没有锋芒,也不会有那种不怒自威的上官家二少的威风。

    傅静之手里摩挲着青皮的核桃。

    至少是在她面前,早就没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怕他,他也无法再对她施压。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着。

    天边暮色渐渐上来,到底还是傅静之先开口“夜里起风,你今日都已经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胳膊还有伤呢。”

    上官睿扭头过来看她一眼,低声“这不是你的问题。”

    一句话这样轻软,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很需要这样的安定。

    可是许多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放下的。

    傅静之笑起来,反问“怎么不是我的问题,你是我带来的,也是我留下的,他们都死了,死了那样多的人。”

    上官睿伸手覆盖上她的手背“我从前也会这样觉得,我是将,死了的人自然是要我负责,可许多事论心不论迹,你如果事事都背在身上,你会受不了。”

    他的手心里永远是暖的。

    他好像永不知道冰冷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从前那个琢磨不透令人压抑却要被迫讨好的那个上官家的二少,他的手心也是温暖的。

    上官睿,这一世她为什么会遇上这样一个人。

    在这样好的年纪里。

    一切好像是一场上天刻意的安排。

    在她已经不准备让任何人走进她的心的时候,出现这样一个上官睿,强势而霸道的硬挤进来。

    他从不容许被拒绝,他要的东西目标明确,他说一不二,他眼底有光。

    可一切又好像跟她本来设想的不太一样。

    从这一次来江城,一切都不太一样。

    “你只要想着,若是论满手血腥,我手上比你多百倍千倍,有我在这里,天大的罪孽也应该是我来背。”上官睿轻声说。

    一番话,却令人想到更多。

    “你在绥州,经历了些什么?”傅静之问。

    仿佛是一支箭,一下子戳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去雍城之前,上官睿对她虽然也是不差,可是那种态度里面有满满的强势。

    虽然也会因为她的一点小举动而软化,可她感觉得到,要是她不肯听话,一切又是另一番光景。

    大家之间,虚与委蛇。

    她做的天衣无缝,要让上官睿挑不出问题来才能安稳度日。

    分开的时候,上官睿跟她告别,那时候她是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上官睿是在生死别离。

    可她知道上官睿一定会回来,这一场对苏家的战事不过是提前了。

    上一世他可以,这一世他一定也行。

    时间和距离会沉淀很多东西。

    她后来因为江城的事情给他电话,所想的也是他如同去大帅府时候那样敷衍的过来走个过场。

    他却偏偏对她母亲极其尊敬,还肯跟她一起跪在门外求她母亲一句原谅。

    中间多少变化,一定都不是一夕之间忽然如此。

    这样想来,只有他胳膊上的伤,还有一场绥州对苏仲卿大本营的奇袭。

    他胳膊上的伤现在看都还触目惊心,想来当时应该是严重。

    上官睿这样的身份,尚且受伤至此,战场一定惨烈非常。

    然而上官睿眼底只是轻微变了变色,随即就淡笑说“也没什么,就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战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说道战事,傅静之白天才经历过这样一小场。

    才不过千人而已的规模,应该算是极小的,就已经死了许多人。

    上官睿去绥州,是以少对多,恐怕场景更是可怖。

    上官睿这样避重就轻,无非就是不想说。

    上官睿的周身都沐着献血,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猜。

    既然不想说,她也就不再多问。

    “你这样可是会觉得我格外的矫情?这样一场小战事就自己跑来爬墙头?”傅静之轻声问。

    声音都在这温柔的晚风里,听起来格外的飘忽。

    “生命都是一样,跟战事规模大小无关,只是见得多了,总会麻木一点,许多事不能想。”上官睿说。

    傅静之接一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上官睿看她,略一点头,却是说“谁人生下来不是有父母爱护,谁又不是想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何时天下太平才有出路。”

    傅静之转头看上官睿,眼底微惊。

    她身侧这个人,在上一世曾经造就了长达南方五年的太平,然后才跟苏家决裂。

    等到外患进来的时候,南方上官睿控制的地方太平富庶已久,几乎没受什么大的影响。

    上一世的上官睿拥兵自重,成为最有影响力的年轻军阀。

    名声固然是不好,外省人常会指指点点,也经常被知识分子诟病。

    可是太平是实实在在的。

    现在看,他当真是这样一个人,如何蛰伏,如何在军中争权夺利铲除异己,如何在日后弑父杀兄满手血腥,却都一心以战止战。

    他的温柔,隐藏在血雨腥风之后。

    外人如何评价他,他却是不太在乎的。

    上官睿伸手摘了片核桃树叶子,正是被傅静之叠的全是痕迹的一叶,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翻,问“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了?”

    旁边许多树叶都被叠成这样。

    “其实今日有心事……”傅静之深吸一口气,却又叹气,转了头看向前方“谭兰之说你是个流民,小叫花子,你一定听迷糊了。”最快手机端:

    上官睿难得的没有答话。

    傅静之唇角又一丝极淡的笑容“她说的应该是我的一个朋友,很小时候的事情了,他是个流民,谭兰之他们叫他小叫花子,他名字叫小鱼儿。”

    上官睿心头微微一跳,转头看傅静之。

    傅静之说“我外公很喜欢他,收在家里,他总是脏兮兮的,让他洗把脸他也不肯,谁也说不通他,可他真的很好。”

    一句“他真的很好”,让上官睿眼底也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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