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我常想你

    傅静之站在树荫底下百无聊赖,踢着石子,一回头看见小鱼儿在后面几步站着。

    那时候的傅静之从来不肯受半点委屈,骄纵高傲,撇过脸不去理他。

    后来是小鱼儿过来叫她“小小姐。”

    她冷哼一声,更不搭理他。

    小鱼儿那一次等了许久,才又说“傅静之。”

    傅静之还不理他,小鱼儿说“静之。”

    从前要他叫她名字,他不肯,人前人后都不肯,此刻终于叫了,可她又不稀罕了,她要他去跟她上学他怎么不去呢?

    等了半天,等到李慕南都出来了。

    小鱼儿站在一边,看见李慕南,略太高了下巴,没说任何一句话。

    傅静之本来是笃定不理他,跟李慕南一路回家,然而那天夕阳西下,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小鱼儿站在夕阳里,一动没动,静默的看着她。

    她心一下子就软了。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绕着弯子去马厩找小鱼儿。

    小鱼儿给马喂夜草,看见她也只当没看见一样,抱着一大捆草去给马槽添料。

    傅静之气的跺脚“你知道多少人想去我家里的私学还去不了,让你去你又不去,你这样不理我,以后我也不理你了。”

    说着转身就走。

    可是走了没两步,她又绕了回来。

    小鱼儿添完了一人高的草料,回过头,就正看见她站在马厩门口。

    大概是她那天衣服太好看,是她母亲托人从省城弄回来的料子,上面绣了鱼戏荷花,又细又柔又滑的料子。

    所以他就看呆了,站在原地又不会动了。

    那时候的傅静之从来都明快,一切都直来直往,堵着马厩的门口跟小鱼儿说“白天我不理你是我的错,可我是真生气,你不是真打算永远都不理我吧?”

    那时候的小鱼儿面上都是认真,问她“我要是真打算永远都不理你了呢?”

    傅静之脱口而出“那我就来堵着你,总不能真跟你一刀两断吧!”

    那时候小鱼儿说“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姐,怎么这样厚脸皮。”

    傅静之心里不舒坦,转身就走,小鱼儿追过来“是我错了,我认错。”

    那一天,小鱼儿答应在人后叫她傅静之,在人前一概还是叫小小姐。

    后来的时候,小鱼儿跟她说,人都要骄傲,哪有人当真自己委屈都要去哄着别人的。

    傅静之却是说“你觉得骄傲重要,我却觉得骄傲没你重要,两个选一个,我选了你而已啊。”

    那一天满天星光。

    那一天她抬头看星空,而小鱼儿看着面前定了许久,等小鱼儿也抬起头,小鱼儿叫她“静之。”

    她看着小鱼儿。

    小鱼儿却是又说“静之……”

    他眼睛里也都是星光,似有话说,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那时候年少,只觉得这个童年玩伴怎么这样不痛快,有什么不能直说出来。

    后来过了许多年经历许多事,再想到这一幕才知道,有些话说不出,千言万语最后也都只能化作一个人的名字。

    低低叫她一声,心里希望她能珍重就是极好的了。

    只是有些人后来连珍重都没了。

    ……

    然而梦境自然是会醒的,一切都不会停在原地,谁管你经历的是喜还是泪,时间都向前走,直到走完你这一生。

    耳边模模糊糊是人叫她“静之”。

    她名字是傅静之,字昭若,亲近的人如外公母亲,都是叫她静之。

    李慕南例外,李慕南觉得总要叫个更亲昵的名字。

    叫她“昭若”其实算是亲昵,可她这字太过端正,叫一个小女孩这名字不太适合,所以李慕南从小叫她“若若”。

    她对这些并不太在意,总归都是一个她,分门别类也并不需要。

    然而这样想着,口里却说不出,手上一凉,继而是额头凉。

    后来这凉意就在身边,她不由得就贴上去一点。

    耳边小鱼儿叫她“静之?”

    傅静之迷迷糊糊答他“我听见了,可是你扔下我的,是你扔下的我。”

    对面一瞬间的静。

    是的,是小鱼儿扔下的她。

    那时候都是孩童,小鱼儿长她许多岁,她问过是多少岁,小鱼儿说是三岁吧,她觉得小鱼儿怎么三岁就高她这样多。

    小孩子的世界里,未来所有人都还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时候时间过的都极慢,坐在墙头上看夕阳西下,看远处的远山,都会有一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为什么一天这样漫长的错觉。

    虽然不知道长大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可是总是怀着期待。

    然而小鱼儿开始是跟她生气,她也不明就里,她去好好跟他说他也不听。

    那一次真是生气,傅静之第一次知道小鱼儿从前说的人要骄傲是什么意思。

    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骄傲和对方之间选择出来,有时候你放下骄傲,对方也一样不理会你。

    你不骄傲,连你放下都显得太过轻飘飘,没人拿你当一回事。

    可是小鱼儿不见了,李慕南在江边找到小鱼儿的鞋子,大概是凫水然后就再没有然后。

    所有在江边长大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道理,年年岁岁,总有人不管水性多好都一样,总有人不断的淹死在江水中。

    传说中这是水鬼捉人,被盯上的人就逃不掉。

    她当真是把他放在心上,在一个孩子眼里,他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伙伴,不需要有什么骄傲的那一种。

    可是他死了啊。

    没人知道为什么小鱼儿夜半要去凫水,可他真的再也没回来。

    人生关于离别的第一课,是小鱼儿死了。

    傅静之忽然有些觉得可笑,印象里那个小鱼儿脸孔都模糊,永远都是穿的破破烂烂,脸上也总是有脏污,可他的死,刻印在她的脑海里,一直都在。

    从小鱼儿之后,她亲近的人一个个离开。

    一个又一个。

    若是这些人有任何一个现在还在,她也不会这样沉重,这样没人能替她分担,哪怕是说两句心里的话。

    她重活过一世,这样的秘密她谁都不能说。

    上一世,她活的很辛苦,做了许多事,扛了许多事,最后一无所有。

    所有这些,无人可以说。

    傅静之眼底有些发酸,低声“没你之后,我常想你。”

    周围还是一片静谧。

    她觉得有人伸手在她的眼角,抹掉了她的一点泪光。

    只有一点点而已。

    若不是发生这样多的事情,她不至于这样脆弱。

    等梦醒,她还是那个傅静之,她肩膀虽然不宽厚,可是可以做到许多事。

    如同上一世一样。

    挥别任何人,她也一样能继续下去,虽然一路孤寂,孤寂到上一世就连李慕南绝情而去她都会停在原地。

    这一世,身边更是空无一人。

    上一世她能撑下去,在深夜无人的时候一章一章的写毛笔字,这一世就也能。

    她自己就能活下去。

    身边那一点凉还在,似乎是有人的手覆盖上了她的面颊。

    傅静之在这一刻脆弱,贴着那人的手心,一字字呢喃“我怎么没留下你,怎么没再去追上你,我这一生失败透顶。”

    周围那样静谧,静谧的好像坠入了另一个时空里一样。

    傅静之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中间不知道又念了几次失败透了些什么,脑海里乱,思绪乱,梦境乱,于是梦到哪里就算是哪里。

    乱七八糟就都说起些。

    ……

    然而此时,雍城这所宅院二层的主卧室,头顶上的风扇依旧“吱吱呀呀”的转动,然而风吹散过去,房间里的几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感觉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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