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父亲

    我没有问为什么后妈与阿弟没有跟他回来,因为我知道父亲一向爱面子,最是不愿把自己软弱与可怜的一面露在别人眼前。

    这一点我完全与他相同。

    “咳咳”见他被香烟呛得直咳嗽,我心中叹了叹,转身走到灶台:“身体不好,烟酒不要抽那么多,如果实在戒不掉,就买好一点的牌子,你要是不嫌弃改天我给你带几条。”

    我边说,边拿过边上一瓶菜籽油,倒油进锅中加热,同时拿起脚边盛放着五花肉馅的塑料盆,切好豆皮开始包五香卷。

    “林爸要你施舍吗?”望着我在灶台前忙活的身影,父亲哼了哼,但却没有阻止我帮他干活。

    见他嘴硬,我也没有反驳。

    五香卷边包边炸,足足花费我一个小时才弄完。然后又开始准备花碗(拜神用的米饭和染红的白菜头)

    所有事情忙活完,已经是下午两点。至始至终我父亲都坐在台阶上抽烟,我也不介意,帮他将所有晚上要祭拜的贡品全部摆放进两个篮子中。

    “弄好了,桌子我先帮你担出去,就放在亚伯门口。”我扛着一张四方木桌从屋里头走出,瞥了眼在台阶上抽烟的父亲,犹豫几秒:“如果没人照顾你,过两天跟我一起去澄海吧。”

    “佤不需要你可怜。”父亲狠狠抽了几口眼:“顾好吕某就可以,其它的不需要你担心。”

    他这句话虽然依旧强硬,可我能听出话里那丝对雨燕的关怀,不由觉得心头微暖:“我的老婆,我自然会照顾好。同样我也不是在可怜你,我是你的儿子这一点是不争地事实。”

    说完这话,在父亲怔楞之间,我扛着桌子离开。

    走在泥路上,我心思起伏不定。

    我没有问后妈的事情,但是她既然能让受伤的父亲独自一人回来,单从这一点不难猜测出事情的真相。

    那个狠心的女人抛弃我父亲了。

    很不可思议?

    可我却并未有半点惊讶,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没有结婚证书。后妈这些年一直在农村,眼界自然不高,但并不代表她不精明。

    精明如她一旦到大城市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人与事,自然不会甘心再次回到农村,跟一个乡野村夫窝窝囊囊的过一生。

    如同当年她为了钱跟我父亲过活一样,如今若是遇到更好的人,她自然会选择其他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她的做法,我没资格评判对错,同样对于她能够为了钱,狠心抛下共同生活十几年的男人,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因为她的心本就狠。

    我不知道他们在漳州的这大半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这一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几年来他对后妈唯命是从,甚至为了讨好她不惜将阿妹卖掉,又将我当成她的出气筒,任尔施为。

    可到头来,他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如果是以前,我绝对会因此乐开怀,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喊一声报应。

    可如今我却只有心酸,为他感到不值与愤怒。

    他虽然可恨,但也可怜。

    我不是圣人,无法放下过往的一切。

    但为人子的我同样无法去记恨自己地父亲,纵使他有千般错,万般不对,可依然无法更改他是我父亲的事实。

    虽然他从未承担父亲的责任,可却是他赐予我生命。

    后妈可以带着阿弟狠心离开他,但是我却做不到对他不闻不问。

    心思起伏之间,我走到戏台前晒谷场后端,将桌子摆在亚伯家门口,进屋跟他说了声,随后回到丈人家里。

    见我回来,雨燕也不问我跟父亲相处怎样,反倒是我,犹豫几秒后,问道:“老婆,如果我想把父亲接到澄海一起生活,你觉得可以吗?”

    雨燕闻言先是楞了下,旋即笑道:“我会以你为豪。阿秋,你能够做出这个决定,我心里真的很高兴,因为这说明你又长大了。”

    一个人的成长,不是他的年龄增长,而是心性与胸怀。

    雨燕很早就跟我说过,我们是凡人,无法做到舍己为人的牺牲,但我们可以在不动摇自己生活的前提下,力所能及去帮别人。

    这是一种成长,亦是对家庭的负责。

    以前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今我终于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生活,生下来容易,活下来艰难。

    人生本就艰难,如果事事都要较真记恨,岂不是再给自己的心添堵?

    欢喜也是活,难过也要活,既然如此何不选一种轻松的活法?

    “过完年我就十九岁了,可不知为何却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迟暮老头。”

    听到我的感慨,雨燕微微一笑:“人生这部历程太长太长,他人可以编撰,但主要方向还是自己选择,只有经历人生,方知神仙也孤单。”

    这话,很深奥。

    虽然我听不懂,心里却莫名有些动容:“你说,心怀仁爱走天下,真能收获回报吗?”

    “老公,舍出去就一定要有得?”雨燕微笑着摇头:“一直以来你不都是只求问心无愧吗,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于回报呢?”

    见我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继续说:“人呐,这一辈子要说长,它就很长。要说短,它也很短。不管是家财万贯,坐拥天下。或是素衣裹身,风苍露宿,到头来皆是一把灰。”

    “所以呀,我们求一个欢喜就好,只要将这一辈子活明白了,就是最大的收获。”

    我仿佛懂了,可又好像不懂。

    见我一脸懵懂,雨燕伸手握住我双手,拉着我走到茶几坐下,温婉可人:“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遵从自己的内心去走脚下这条路,以后你就会明白今天的选择是对是错。”

    “把一切交给时间?”

    “是交给你的心,一生也许终是无法尽善尽美,唯心便可。”

    我怔楞了下,旋即扭头看她,心中无比感慨:“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她的聪明睿智,可以为我指明方向。

    她的温柔大方,为我释义人情世故这四个字,让我明白身为一个男人需要肩挑的担当。

    感谢天公将这么一个贤淑的女人赐给我做老婆,拥有她,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你身上还有钱吗?”

    雨燕没有问我要钱做什么,伸手拿过茶几上的白色肩包,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沓百元大钞:“这里有两千块,够吗?”

    “够了,我买几条烟给父亲送去。”

    “买好点的牌子”见我接过钱就要走,她笑着在身后说:“另外,刚才我去梁川叔家里订了几副补骨头的中药,你一并去拿,然后给爸送去。”

    走到门口的我停下脚步,回首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雨燕,重重一点头。

    有妻雨燕,今生无憾。

    梁川叔是我们村里的接骨医师,五十几岁了,医术过硬。

    记得有次小时候荔枝季节,十二岁的我采摘荔枝从树上跌下来,崴伤脚踝,梁川叔仅仅摸了几下,配合药酒就让我能立马下地走路。

    我还记得因为这五块钱的医药费,导致后妈将我一顿揍。

    回想起往事,我心里莫名多出几分感慨:“这一天下来,总觉得好像走完了一生,叹往昔,忆往昔,这不该是老人才有的感慨吗?”

    可我过完年才十九岁啊,然后心态却已经跟老年人一样了。

    难怪单阿姨会说:我承担了本不该这个年纪应该承担的经历。

    以前我不觉得,直至今天才体悟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人生,还真就是一本书,只有深入其中,方知它的奥义。

    感慨中,来到村尾六片梁川叔家,拿完雨燕买的几副中药,又跟他咖了一泡茶,急着回去煎药的我连忙跟梁川叔告辞。

    见父亲不在家,我把买来的两条烟与药放好,然后到院子灶台边找出小炉子,起火烧木炭,按照梁川叔交代的步骤开始煎药。

    下午四点,药煎好了,我刚刚倒进碗里,就看到父亲从院门走进来。

    看到我,他明显楞了下。

    “正好,过来把这碗药喝下,可以帮你加快恢复骨头。”

    父亲望着我手里这碗热气腾腾的重要,脸上浮现一抹复杂:“怎么,想毒死佤?”

    “怕我下毒,你可以不喝。”我把端在手里的这碗中药放到灶台上,又指了指屋内:“另外,桌上有两条中华香烟和几副中药都是雨燕给你买的,要是你怕烟里面有毒,可以扔掉。”

    说完这话,我走下台阶,路过父亲身边之际,见他脸上的表情,心头微微一叹:“早点把手养好,过两天跟我们一起去澄海,另外阿妹我已经找回来了。目前她跟抚养她的那家人就在我们这,如果你有时间,晚上到我丈人家,跟单阿姨一起吃顿饭吧。”

    父亲没有说话,后来我才从他的讲述中得知后妈与他地事情。

    晚餐,父亲并没有来,我有些失望,不过心里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当年阿妹之所以会被后妈卖掉,就是经他点头答应的事情。如今阿妹回来,一向爱面子的父亲,又怎会在此刻跟阿妹见面?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冬至过后的第三天,准备要回澄海的我正打算去通知父亲,可进门却发现早已人去房空,问过邻居后才得知,父亲在昨天已经离开,并且留给我一句话。

    “过好你们的生活,我这该死之人不需你们管。”

    该死之人吗?

    我听邻居讲完这句话,心里头就跟打翻五味瓶,滋味陈杂。

    父亲后悔了,能看到他醒悟,原本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我此刻去没有半点欢喜,反而无比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

    不会的,父亲这个人那么好强,他怎会选择寻短见?

    他会去哪?

    我想不出有伤在身的他能去哪,是否能照顾自己。

    何时,父亲才能打开心结?

    我渴望有一份父爱,哪怕这份爱来迟十九年,但我依旧充满渴望。

    原本以为只要我打开心结,原谅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就能拥有奢望十九年的父爱。

    可惜啊,我原谅了他,然而他却没能原谅自己。

    满心惆怅与失落的我回到丈人家,一进门雨燕翘首望向我身后,当看到父亲没有跟来,聪明如她立马猜出事情始末。

    雨燕并没有点透,笑着跟阿公与单阿姨她们说:“我们走吧。”

    “嗯”最快手机端:

    姑与小姨子和小舅子送我们走出寨子,走在后面的雨燕小声询问我,当听我讲完之后,她苦笑着摇头:“看来还得给爸多些时间,方能解开心结呐。”

    我也是这样认为,现在的问题是他后悔了,但却无法原谅自己当初犯下的错。

    回到澄海,我将带来的鸡鸭鹅还有果全部从单阿姨车里搬出来,吩咐李翠姐今晚用来做员工餐。

    阿妹与单阿姨在我这玩了两天才离开,也在这一天彻底空闲下来的我,才有时间找杨工和雨燕谈。

    当听完我说,要将老家的果发展成产品,俩人当场楞住了。我见他们的表情,不由有些紧张:“怎样,我这想法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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