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宋夕潮

    盛澈寻着声音转头一看,来人是个二十来岁,高高瘦瘦,斯文羸弱的文官。

    穿着暗绿锦枝花纹的官袍,头上的官帽有点歪。看不出来品阶,脸上被压出来的墨印和睡眼惺忪的神情倒是能让盛澈看出这家伙刚才应该是偷懒睡着了,才没发现闯入已久的他们二人。

    盛澈赶紧装模作样的拱手作揖道“小的们是勤政殿的奉案奴才,误闯此地,还请大人见谅。”

    一听盛澈二人喊他大人,眼前那人立刻挺直腰板,又清了清睡到沙哑不堪的喉咙“原来是御前的公公们,本官宋夕潮,史历馆典官,请问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盛澈开诚布公的问道“请问这是哪座殿?”

    宋夕潮回道“这四平八处皆属崇文院,宫内典籍收藏之处,不过公公误闯的这间是太史局设在宫内的史记存档处,专门存放宫廷记录的处所,名为史历馆。”

    “奥,你就是个管书的小杂役啊。”正尘在一旁一针见血的说道。

    宋夕潮听了这话,神色顿时赤橙黄绿,相当精彩。连带着周整自己官帽的手都跟着抖了抖,不知如何接眼前这位小公公的话。

    盛澈看正尘话语太过直白,惹的眼前之人很是难堪,假装训斥“胡说八道什么,赶紧退后面。”

    正尘听到他们家九爷因为一个外人教训自己,小脾气上来了,撇着嘴扭头生起了闷气,盛澈也顾不上哄他,觉得还是正事要紧“请问大人礼造局怎么走?”

    宋夕潮这人看着还算谦逊,并未对刚才的话多作计较“礼造局吗?离这不远,出了崇文院向西过两座红顶六角瓦的宫殿,毗邻的那个大院子便是了。”

    嘭!

    还没等盛澈道谢,只听身后忽然异响。

    原来正尘在一旁发小脾气,竟然把年久失修的书架垫腿一脚给踹断了,只听噔的一声,那座几丈高的书架轰然向右侧倒去,可右侧偏偏有着成排的书架,左侧倒是空荡荡的。

    盛澈顾不上其它,在这电光火石间飞起一脚把欲倒的书架踢向了左边。

    不出所料,那陈旧书架轰然倒地,伴随着经年累月的浮土灰尘,整座史历馆里顿时像入了境,还是尘土幻境。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宋夕潮声音里都打着颤。

    正尘知道自己又闯了祸,但是小小年纪竟也懂得面子重要,还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语气“我又不是故意的。”

    宋夕潮这才像踩了尾巴一般,立刻炸了毛“黄毛小儿,厚颜无耻,顽劣不堪,百拙千丑。”

    你别净拿些我听不懂的骂我。”正尘也像个斗鸡一般,提高了自己的嗓门。

    “听不懂也是你的事,踢我书架作甚,你知道归类有多困难吗,愚昧无知。锢聪塞明。”宋夕潮不依不饶的回骂,明摆着没有因为正尘年纪小而想放过他。

    盛澈在一旁听的很是有趣,这芝麻绿豆点的小小典官,看来是彻底睡醒了,不过文人就是文人,骂起人来的都文绉绉的。

    这正尘自小被她惯坏了,很少有人这么教训他,不过也该有人教训他一下了。

    “九爷,他骂我,他用四个字骂我,骂回去,咱们骂回去。”

    正尘不服气又没法子的扯了扯盛澈的袖子,急的在那跳脚。搁在平时,他早就喊几个手下教训眼前这人了。可偏偏现在身在宫中,不宜声张,所以也只能吃了这么个哑巴亏。

    盛澈在一旁调侃道“让你平时多读点书你不听,终于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现在骂人都骂不过了吧。”

    正尘咬着后槽牙低声道“九爷你还说风凉话,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盛澈又道“那是欺负咱们吗,就只是欺负你吧。”

    还未等正尘再抱怨,那宋夕潮开口了“你二人在嘀咕什么,也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虽说我只是七品典官,但你二人也得遵循守礼,知尊知重,快向本官道歉。”

    盛澈很是好奇刚刚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人,为何因为个破书架倒了就忽然变了性子,那一副尖酸刻薄呆板守旧的书呆子样,倒是有趣的很。

    盛澈看了看窗外,见天色尚早,便一步向前,立于宋夕潮正面不卑不亢,不急不缓的说道“道歉是不可能了,但我们可以帮你整理一下书架,你意下如何?”

    正尘虽也紧跟着道“我们都愿意帮你整理了,你还不感恩戴德的答应。”

    宋夕潮一听这话更是气从中来“谁要你们帮着整理,你们识字吗,只会帮倒忙,快道歉。”

    盛澈这人的脾气,也兜不上两个圈子,看眼前之人很是不识抬举,只好抬手抓住了他一侧的肩头“说了,道歉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看你这儿也是崇文院的偏僻之所,外头连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还是按我说的来才好。”

    “哼,你想威胁我,士可杀不可辱,休想……啊啊啊,胳膊要断了。”还未等宋夕潮的豪言壮语说完,盛澈手上徒然用力,差点捏断他瘦弱的锁骨,只听宋夕潮在那连连求饶,早没了刚才的傲气。

    自打盛澈用武力警告了宋夕潮,他便像个哑巴一般,只顾着闷头收拾满地的书,能离盛澈多远就有多远。即便盛澈和正尘好心留下帮他收拾残局,他也没有一点要再搭话的意思。

    直到余晖渐染,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才跟送瘟神一样,拱手不言的让盛澈主仆离开,看来真的是吓破了胆子。

    “九爷,为何要帮那小书官整理书籍,你平常可不是这么大发善心的人。”正尘边走边问道。

    盛澈回道“这你还不明白,我们都知道礼造局在哪了,不得等天黑了再潜进去,这史历馆距崇文馆如此之近,正好是个藏匿歇脚的好地方。再说,你看到那排被你踢塌的书架了吗,可全是宫内史记,那可不得比茶肆说书的精彩多了,有这么个好机会,不看白不看呀。”

    “哼,我就知道九爷你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九爷看到了什么密闻?”正尘一边吐槽,一边好奇心极强的问道。

    盛澈叹了口气“哎,你踢的那座书架是前皇帝,就是赵倾城他老爹的编年史记,还都是关于战事边防大将们的编撰,很是没意思。也没点后宫秘辛趣闻,亏得我一本一本的在那翻。”

    讲着讲着,他们俩到了礼造局门口,沿着墙边走了一圈,找了个僻静处抬脚翻了进去。

    这礼造局人少的可怜,怎么说也是宫里存放宝贝的地方,守卫怎得如此松懈?除了门廊下两个打瞌睡的,满院子的殿门前都没个侍卫把守,像史历馆一样冷清。

    看来这宫里的高手,全都派去保护赵倾城和他后宫的莺莺燕燕们了。盛澈想着,就来到了当时打烂琉璃灯的屋子,正尘则去旁边的屋子搜寻了,他们俩准备分头行动,节省时间,毕竟这礼造局的内库实在太多,十间往上还有富余。

    盛澈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屋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刚从怀里摸出火折子,便察觉身后有微动,火折还未点燃,身后之人就出手了。捌柒

    盛澈翻身一挡,但来人身手快狠凌厉,十招之后她便知道不是对手。

    心想,来偷个铁还能碰到如此高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走为上。

    趁黑转身愈逃,哪知来人根本没给她机会,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一把拉进了怀里。

    盛澈刚想还手,只听那人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澈儿,是我。”

    “赵倾城?”

    盛澈黑暗中转身摸了摸,这眉眼确是赵倾城无疑了。

    她顿时戒备全无,低头摸到地上的火折子,吹燃举到赵倾城脸前道“你黑灯瞎火的在这干嘛,故意吓唬我的吗?”

    微弱火光下赵倾城脸颊竟有了些许绯红,薄唇抿的紧紧的,若是刚才趁天黑摸他脸算的话,倒像是盛澈调戏了他。

    “我在这等你。”赵倾城把火折推远了些。

    盛澈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礼造局守卫如此松懈,感情是他早早撤了布防,等着自己来这哪。

    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来这礼造局,难道?

    “赵倾城,你又派鹰卫跟踪我。”盛澈气愤不已,宫外也就算了,在宫里怎么还这么受限制。

    赵倾城拿过盛澈手上的火折,顺着灯台一一点燃过去,边点边解释“不是跟踪,是保护……是保护。”

    盛澈没好气道“我在这宫里能有什么危险,这不是你的地盘吗?”

    赵倾城点燃最后一架烛台,吹灭手中的火折,走到盛澈身边,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是没危险,但能闯祸,不然你以为你们踢塌整座书架这么大的动静,这崇文院的人能没察觉,那里可是藏尽天下奇书之地,半点不比勤政殿金贵的少。”

    “所以从崇文院开始你就把侍卫支走了?你这个老谋深算的鬼狐狸。”盛澈这才捋清头绪。

    赵倾城正色道“我这是深谋远虑,哪是什么老谋深算,我可不老。”

    “行行行,你是陛下,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喽。”盛澈撇撇嘴。

    满殿的烛台被点亮,盛澈才恍然发现眼前的奇景,琳琅满目,异宝奇珍,数不胜数。

    盛澈正准备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转念对赵倾城问道“对了,你来这干嘛,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赵倾城很是无奈,这个小土匪为何想法如此清奇,就算她把天捅个大窟窿,自己都愿意兜着,更何况在这小小的礼造局撒野了。

    “我前段时间政务繁忙,没时间陪你,今日早早批完奏章,便想看看你最近在皇宫里都玩些什么。不过我更好奇,你来这礼造局做什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与我开口就好,我有的,都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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