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谋划

    “我只是想来解释……”

    “作何解释,”盛澈当即打断了他“解释说包庇她纵容她至如此地步,是因为她爹崔明逸如今在朝堂能祝你一臂之力,所以你一时半刻的动不得她。那你告诉我,崔明逸官居一品当朝宰相,树大根深何时能倒台,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到时你就能痛下杀手了?到时你就舍得了?你是不是当我盛澈好糊弄!”

    连盛澈自己都未料到,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想着骗她。

    “所以你是觉得我对崔芸惜有情,才没处置她?”赵倾城眸色越发的深沉,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未曾明白过自己对她的心意。

    “若不然哪,太皇太后是如何去的你分明早已知晓,却故意瞒着。好,你是帝王要顾全大局,我信你一次,可地舆图既已到手,为何却迟迟不见你有任何动作,不是有心包庇又是什么?虽说帝王家一向情比纸薄,却总归算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你不忍心动手,那便让我来帮你好了。”盛澈冷声甩下这话,不再看他一眼。

    赵倾城的眼神此时太过哀怨,殷红的眼尾带着水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一向如此惑人心智,总让人误以为是不是错怪了他,她绝不会再上当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满腹的解释被盛澈这句无关痛痒的话给生生止住了。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如此之人。

    也对,他是皇帝是天子,召进宫的妃子自然随他心意去宠幸。

    却偏偏,只有他一人觉得从前在东宫之时召幸了太多的侍妾,甚是对不住她,给不了她从头至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遇见她之后便固执的再也不去碰别的女人。

    他甚至还在正尘告知自己她的怪癖时万分的庆幸,他没再碰过别人,因为怕她嫌弃自己。

    从前她将自己往别的妃嫔宫里推,他还自欺欺人的劝自己,他二人尚未在一起,她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可是到如今,她已经成了他的皇贵妃,已经答应要给他生儿育女,却还是对他的后宫漠不关心,在她心目中,或许只是杀了一个他宠幸过并且有些情谊的妃子罢了。

    他是该庆幸将他整颗心都塞满的人属实大度,还是该让自己清醒过来其实她根本不在意。

    蓦的,赵倾城满目萧瑟的苍白一笑“若我说我就是不舍得杀她才留她至今,你当如何?”

    盛澈掩在袍袖里的手攥的没了血色,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如何,我晓得你不舍的,所以我来动手,后路我都替你想好了,若按我说的做,崔明逸定然不会找你麻烦。”

    赵倾城愣了片刻,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口一阵隐痛,她果真早就在谋划离开自己的事。

    “澈儿当真是善解人意,后路都替我想好了。”

    他猜到了她要如何去做,可还是想把自己困在这场一触即破的梦境里,祈求一般的抬头问向那个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人,温声试探“我因你失了一位宫妃,你该当赔我才是。”

    话音落下,他眼神灼灼的盯着那人的背影,希望她回头说出他想听的那句话,说她会留下,只要她说留下,那他便当今日的话从未听到过。

    盛澈果然回头了,思忖了片刻垂眸道“有一位小才人名唤刘颜之,你在交泰殿见过几次的,她面貌清俊,眼睛尤其的好看,你不是说过喜欢好看的眼睛吗,我觉得你应该会喜……”

    “我说的是喜欢你的眼睛,不是喜欢好看的眼睛。”赵倾城一步上前站在了她面前,二人距离咫尺,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进她那双漂亮眸子里,却发现,如此清澈见底的眸子,他如今却瞧不清里面的心思了。

    盛澈被看的心头一紧,呼吸都跟着有些闷促,只好躲过他固执又委屈的目光,故作轻松道“若你喜欢我,那我便再陪你些时日,咱们这露水情缘,是该好聚好散。”

    “盛澈!”

    暗哑又愤懑的一声低吼让她不得不正视眼前的人。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薄怒,看到了他的纠缠,看到了他的不甘,甚至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你就非要如此羞辱我吗?”

    这话一字一句的打在盛澈的心头,像是责怪,责怪她薄情寡义,责怪她始乱终弃,她早就料到的。

    “我晓得你对我很好,救我于危难又……又对我照拂有加,但如今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才是最妥帖的结果。”

    崔芸惜身死之事传出去之后,崔明逸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帮赵倾城想好了计策,定然不会在大战关头让崔明逸与他生了君臣嫌隙。

    赵倾城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你口口声声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生性凉薄的人分明是你,”他说着不自觉的逼近眼前人“你的心是捂不热的,不,你压根就没有心,我为你做到如此地步终究只换了一句露水情缘,好聚好散。”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殿内的气氛瞬间冷滞,盛澈脑子里现下尽是纷繁杂乱,往昔种种如过眼云烟,爱恨痴缠,深情厚谊,直至赵倾城最初出现在送青山时,身负重伤却还是拼死抵抗的模样……

    可心底的最后一丝理智却还是牵引着她回了神,事到如今,她定然要离开了。

    盛澈难得温吞,慢腾腾道“你我二人的身份在一起本就有违伦常注定没有好结果,当断则断,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当真是说得轻巧,”赵倾城牵起她有些发冷的手强行按在自己的心口“你说人被剜心的时候疼吗?”

    这没来由的话让盛澈猝不及防“我作何会知道这些……我又没被剜过心。”

    赵倾城自嘲一般的轻笑道“是啊,你这种薄情少爱之人怎么懂的那种感觉,你如今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剜我的心,可我却还鲜廉寡耻的将这颗心捧到你面前,问你还愿不愿要它,你不要,你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它。”

    手被他压在心口攥的生疼,盛澈不知如何打破这僵局,可有些事却势在必行“你只是和我在一起久了,一时半刻的接受不来我的忽然离开,或许你多多去别的妃嫔那坐坐,其实过些时日你就能将我忘了。”

    她兀自说着那些个自以为是,她看过的话本听到的茶楼闲谈里,帝王情爱皆是这种不得长久的结局,无一例外。

    话音才落,束缚着自己的那只大手也跟着脱了力,盛澈清楚的感知到那磅礴的心跳骤然消逝,她抬起头,看到了赵倾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冰凉。

    “你在乎过我吗?”他声色黯然像是在自言自语,盛澈刚想回自然因为在乎才会为他筹谋至此,可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却听他又重复了一遍,多少带着些责问。

    “你在乎过我吗?我昨日宠幸过哪个妃嫔,前日又宿在了哪座殿里,你有留心过吗?是不是我来交泰殿你便笑脸相迎,若我不来,你也无甚所谓,或者翻出宫墙喝酒逛花楼会故友,你究竟把我当做了什么!”

    她将赵倾城当做了什么?

    她尤为认真的想了想,她因为喜欢他才会和他在一处,那他便是自己男人,是夫君?若搁在寻常百姓里,大概会三媒六聘三书六礼走一遭,然后她凤冠霞帔的嫁与他。

    可惜了,他是君王,她是匪寇。

    像是飞鸟和游鱼,像是长风和磐石,注定不会在一起。

    盛澈一时间的思绪飘忽,落在赵倾城眼里却全然变成了无言以对,因为懒得回答,懒得回答他如此矫情的质问,才无言以对。

    他的一腔深情现下看来是如此可笑至极。

    “回答我!”赵倾城像是个走投无路的囚徒,自虐的想要一个他明知的结果。

    盛澈堪堪回神,如今二人之间再谈情爱实在为时已晚,她掩下心底的思绪万千,无可奈何道“我是在为你着想。”

    “你是在为我着想还是在找离开的借口。”赵倾城言语越发的冰冷。

    盛澈懵怔的看向他“我确实是为你着想,太皇太后的仇我一定要报,但崔芸惜忽然暴毙之事崔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已让风兮寒查出证据,到时崔明逸若是前来兴师问罪,你便将崔芸惜下毒害我之事给他看。如今整个皇宫都知晓我卧病在床药石无医,将那些证据公之于众,旁的人自然晓得是崔芸惜使得手段,而我则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有不甘,才会拉着崔芸惜陪葬。在外人看来我二人是两败俱伤,待崔家发难之前我便假死出宫。自己家女儿为了争宠毒害皇贵妃在先,我又已经身故,崔明逸自然没颜面再因此事为难你。”

    盛澈将其中厉害说了个遍,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果然是个周详的谋划,果然在为他着想。

    “若我说用不着你行此一招哪?”赵倾城审视一般的看向盛澈。

    她抿抿唇角,有些不自在“如今你不便与崔明逸撕破脸,我的计划才是万无一……”

    “我问的不是这个,”赵倾城打断她的话“你分明还留了后手,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盛澈怔怔的看向他,竟没想到他连两个人之间的一点余地都不准备留下,就如此直截了当将她最见不得人的心思戳破了。

    “你怕我不让你走,便故意砍下那几人的左腿,这世上有谁会在杀人之时砍人左腿,唯有朝廷在缉要犯盛九。若我当真不让你走,你便以此为要挟,要挟我答应你离开上京,不然便将我藏匿匪首于宫中的事泄露出去,东元新帝藏匿在逃要犯,你笃定我不会置皇位社稷于不顾,你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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