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3 章 博弈

    宋夕潮这人懂得轻重缓急,当即用袖摆擦了擦脸上的泪“何事?尽管说。”

    盛澈问“内务府的各司各局你熟悉吗?”

    “崇文院的典官入宫前都得知道,九司十三局。”

    “那大小宫殿哪?”

    “不算上陛下的勤政殿和乾清殿,主宫东西十六宫,其余宫宇七十多所外加二十四轩,剩下的都是些奴才们住的地方,千余间是有的。”

    宋夕潮一一回道。

    一旁的正尘惊叹不已“你怎么记的住这些?”

    盛澈拍拍他脑袋“史历馆上万册的史记记录,哪年哪月在哪列书架的哪一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找他来。”

    听完这话,正尘眼睛都亮了“那咱们那事算是妥了!”

    宋夕潮却听的云里雾里“究竟要我做什么?”

    “会算账吗?”盛澈又问。

    “自然。”宋夕潮回道。

    “那就行。”她勾勾手指,带他往内殿走。

    等宋夕潮再出来的时候,还是从交泰殿后门,还是那个叫正尘的小太监送的他,不过俩人手上如今各抱了个木匣子,里面沉甸甸的全是账簿。

    “正尘小公公,你说我算是死里逃生还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宋夕潮端着手里的木匣子比当年端着他爹的灵位都沉重。

    黄昏才至,宫里还没来得及掌灯,天又有些暗了,刚好没人能瞧清楚他俩,正尘自然也愿意多说一些。

    “那就看你怎么想了,不过就算你帮不了我们家娘娘,到最后出了事,陛下降了罪,娘娘被处死,就以我们娘娘和你往日的交情,也定然不会出卖你的。”

    一听这话,宋夕潮羞愧的脸都红了,只不过天色昏暗,旁的人看不见。

    “放心,就算不吃不睡,三日之内我定然将这账目填平!”

    正尘斜睨了他一眼,又立刻转回眼珠子“这几日宋大人就在家休沐吧,史历馆的差事我已经找人安排好了。”

    “小公公实在是周到。”

    “嗐,这还不是为了我们家娘娘嘛!”

    ……

    盛澈就在秋千架那坐着,一摇一晃的等着正尘。

    不出半个时辰,人就回来了。

    “交给你的话说给他听了?”她朝走近的人问道。

    “说了,一字不差,不过九爷为何要如此行事,这事说破了天陛下也不会处死九爷的。”正尘道。

    “这宋夕潮是个有学识的,人也算重情重义,就是胆子太小,先给他吃颗定心丸,保证不牵连他,那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出事吧,不得豁出命去帮我做账。”

    正尘啧了一声“九爷这招可够贼的。”

    盛澈抬头瞧着月色“非常时刻就得用非常手段,事成之后我总不会亏待了他。”

    三日之后,宋夕潮果然言出必行将账簿做平拿了回来,加上刘颜之和惜错做的那些,盛澈规整好便命人送去了户部,如今户部尚书依旧是郑经年,至少盛澈可以确定建承王那边的人左右不了郑经年让他在账簿上再做手脚,毕竟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盛澈抬眼瞧见宋夕潮眼底青黑,人也瘦了一圈,看来真是不吃不喝夜以继日了三天哪。

    她招招手,命惜错端了盅人参鸡汤过来。

    “先喝点吊吊命,免得再暴毙在我宫里。”

    “谢娘娘赏赐。”宋夕潮双手接过那盅热汤,躬身行礼。

    “得了吧,昨天慷慨赴义的气概去哪了,尊称我的时候不别扭吗?”

    “别扭,”宋夕潮瞧盛澈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位子,也顾不得许多了,坐下先喝了一口汤才说话“还是咱们从前在史历馆里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八七七

    盛澈笑道“私下你随便喊,以后该给我找的书照样找。”

    宋夕潮止不住叹气“小盛子,我这都给你卖过命了,你就不能饶了我?”

    盛澈举着两根手指头在那保证“你放心,从今以后陛下不会再拿这事罚你了,再说你还能再拿出比《春宫图》更令他恼火的书来吗?”

    一听这话,宋夕潮立时坐正了身子“不提这茬我还给忘了,你是不是把那本《品花宝鉴》拿走了?”

    盛澈先是一顿,继而干笑了两声“那个,鸡汤好喝吗,后厨还有,我让人再给你盛几盅。”

    “果然是你拿的!”宋夕潮瞧着她心虚的小模样就猜得出“你一个姑娘家拿那书做什么?那本要是被陛下瞧见了我真就得被砍头了。”

    盛澈朝椅背上一靠“拿来自然是有用。”

    宋夕潮脸都皱在一起了“用来干嘛?”

    “送人。”盛澈狭促一笑。

    宋夕潮“……”

    ……

    那边宋夕潮交完差便马不停蹄的回了史历馆,虽说有人帮他当值,但前段时间他因受罚养病多日,崇文院的学士早就对他颇有微词,如今怎敢再轻易告假。

    刚回到馆中,便见帮他当值的那位典官起身走了过来,酸里酸气的问“宋大人是攀上那位高枝了,说不露面便不露面,前脚回宫后脚赏赐就来了。”

    耍笔杆子的嘴上功夫都了得,宋夕潮往那人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瞧见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转而道“所以你未经我的允许私自打开看了?”

    那典官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怎么着,还见不得人了?”

    “见不见得人也不是你能打听的,免得惹祸上身。”宋夕潮冷冷的朝他看了一眼,径自往箱子那里走。

    平日的宋夕潮不是个逞强好胜之人,不过嘴皮子在崇文院里却是数一数二的,如今能如此硬气,显然真的有了靠山,那典官自然不敢再轻易得罪。

    宋夕潮打开那箱子,竟然是一小箱金锭子,不用猜就是盛澈的手笔。

    他思忖几息,伸手拿出三锭摆在桌上,对着要走的人喊道“张大人留步。”

    张烨回身。

    “谢过张大人这几日替宋某当值,这些不成敬意。”

    张烨看了眼桌上的金子,不自觉瞪大了眼睛,这可抵得上他一年的俸禄。

    张烨碍于面子,磨磨蹭蹭的上前,宋夕潮只好抓起金锭子塞进了张烨怀里。

    “宋大人,您这究竟是攀了哪家高枝啊,给在下透露透露。”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张烨语气都随和了不少。

    宋夕潮哪是心甘情愿的想给张烨银子,不过是怕他出去乱说,分他一点也算是堵他的嘴了。盛澈这个小姑奶奶也真是给他找麻烦,如此明目张胆的赏赐就不怕落人话柄?崇文院里的人向来闲,没什么事藏得住。

    “是陛下。”宋夕潮只道“多余的也不能细谈,张大人自该懂得其中利害。”

    若说是皇贵妃无异于引火烧身,还可能坏了盛澈的事,推说是陛下吩咐他,自然无人敢多嘴。

    张烨将信将疑,却也不问了。

    两人交接了一下这几日的记册,张烨便走了。

    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人又折返了回来。

    “张大人还有事?”宋夕潮将脚下的箱子踢的深了些,生怕这人再趁火打劫。

    张烨此时更为恭敬了“宋大人,有人来找您。”

    话音才落,勤政殿的大公公便一脚踏了进来。

    “宋大人,走吧。”

    宋夕潮屁股顿时隐隐作痛。

    这又是要挨板子?

    ……

    盛澈如今春风得意,就等着贤妃那边找人上奏参她,前脚送走了宋夕潮后脚便去御花园溜达,还特意挑了条路过玉芙宫的宫道,简直是招摇过市。

    果不其然,贤妃那边恰巧也出门,二人便貌似一派和气的逛起了园子。

    “娘娘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逛御花园了?才二月出头,娘娘向来身子弱,应多穿才是。”

    贤妃说着便要命人去玉芙宫拿披风,盛澈抬手阻了。

    “不必麻烦了,本宫这几日看账簿看的肝火郁结,就想出来走走吹吹冷风。”说着还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

    贤妃跟在一旁,语调轻缓周到“娘娘初涉宫务,难免力不从心,如此多的账册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不知娘娘查阅多少了?”

    “哎,两本都还没看完。”盛澈说的时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忧愁的厉害。

    贤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娘娘慢慢来。”

    盛澈沉默片刻,话锋一转“本宫与贤妃娘娘本不该是交心的关系,不过如此走在一起却也自在,你呀,的确比崔芸惜她们招人喜欢。”

    “是娘娘心胸宽广。”贤妃莞尔一笑,眼里却尽是探究。

    盛澈轻笑一声“心胸宽广?贤妃娘娘当真是谬赞了。”

    她蓦然停住脚步,缓缓倾身靠近,直视贤妃那双让人生厌的眼睛,笑不及眼底“本宫向来睚眦必报,该讨的债早晚都得讨回来,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贤妃的笑容顷刻间凝滞在那清淡的面庞上,一双丹凤眼连眨都不记得眨了。

    盛澈转了个身,朝身旁伺候的正尘道“御花园也没什么可逛的,看来看去就这么些景,当真是腻了。”

    正尘即刻上前“娘娘,那不如让陛下带咱们出宫吧。”

    “嗯,这提议倒是不错,”盛澈忽然回身问道“贤妃娘娘自小长在上京城,应该知道这里不少的好去处吧,不妨说来听听。”

    贤妃此时面色有些难以捉摸“娘娘,后妃不得随意出宫,陛下日理万机,又怎会有闲暇陪娘娘出去。”

    “是吗?”盛澈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正尘像是故意的,低头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勤政殿刚才传话来说陛下让娘娘去陪着用膳。”

    盛澈像是才记起,“贤妃娘娘,本宫就先不奉陪了。”

    言毕,转身离去。

    贤妃看着那主仆二人离去的身影,咬着一口银牙没做声。

    “娘娘,莫要为此事气坏了身子,她那话分明是故意的!”夏荷走上前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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