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9 章 机关

    盛澈从前并未细想过此处,稍显迟钝的看向杨觞。

    只不过杨觞并未回应此事,淡然的将石桌上的瓷碟推了过来“永安街上新开了一家苏州点心铺,小九,有你喜欢吃的枣泥酥。”

    她眉目转瞬舒展,朝正尘道“看吧,你家觞爷通情达理,不过啊,下次交泰殿还是养几只鸽子吧。”

    言毕,拿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还成,不过照咱们山下那家点心铺还是差了点。”

    “那我下次换一家去买。”杨觞回道。

    正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了把铲子跑去了墙角的小花圃里,蹲下身在那瞎捣鼓起来。

    杨觞朝那处看了一眼,盛澈跟着道“他说要种一些绿蓝,随他折腾吧,我们说正事。”

    两人坐在了石桌旁,杨觞的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某几处屋檐之上。

    “有骑羽族余孽混进了上京城,他派了些人来保护我。”盛澈解释道。

    杨觞收回视线,沉默片刻才道“若是他心胸能宽阔些,其实我更可以保护你。”

    “我懂得,有你在的话我谁都不怕。”盛澈说着又无奈一笑“可惜,他这人确实心界小了点,若是别的事还有得商量,这个……”

    她垂下眸子,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杨觞却又道“不过这天下都是他的,在他眼里万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必为难,你能出现在这座宅子里,对他来说已经很是让步了。”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要了解他哪?”盛澈打趣道。

    闻言,杨觞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他从未想要了解赵倾城,却又不得不去了解,因为赵倾城的脾气秉性手腕气度关乎了小九命运甚至生死。

    若他不是帝王该有多好,有些事……或许还可以去争一争。

    “我宁愿不了解他。”杨觞垂下眸子,掩住那难以宣泄的败落。

    穿院而过的春风裹挟着角落被翻新的泥土清香,盛澈侧首看着正尘蹲成一团在那埋头除掉冒头的嫩绿杂草,翻起棕褐色的泥土,又往里埋下了一颗黑溜溜的种子……

    她回头,朝杨觞微微倾身,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我上次提起过建承王府那处古怪的院子你可有去探查过?”

    “顾大人宴请百官那日,我有去过建承王府。”杨觞说着,眉头隐隐锁住“我找到了你提过的那处院子,里面已经没有尸体了,但那里确实种过蚀面花。”

    “你如何得知的?”盛澈疑道。

    杨觞道“因为那里已经寸草不生了,甚至连紧挨着掐墙外的几棵柳树也已经枯死焦黑,与风兮寒所述毒症并无二致。”

    风兮寒名义上为宫中御医,出入宫门比寻常人容易许多,所以时常来这所院子,他们二人见面的机会比盛澈多得多,有些话也常由风兮寒来转达。

    只不过这半个多月盛澈无病无灾,便免了他的平安脉。

    又因颜之最近身子时好时坏,她直接以皇贵妃体恤宫妃的名义将人正大光明的派了过去,一日两趟,一早一晚,若是有了异样,及时去交泰殿禀报。

    盛澈不禁揪起了心“所以确是朗月明所为,她在研种蚀面花?建承王将她万里迢迢从东吁请来,又暗自研制这天下奇毒,究竟是何居心?”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

    “若朗月明不是为我而来,那只能是……”话到一半,她暗暗攥紧了拳头“看来建承王按奈不住了。”

    “没有确凿证据,即使人赃俱获又有何用,权贵结交江湖术士早有先河,任何人也奈何不了他。”捌柒

    “难道坐以待毙?你也说了那是天下奇毒,没有一丝侥幸可言,你不让我冒险,我也绝不能放任赵倾城不管不顾。”盛澈眼中染上怒色。

    杨觞沉着道“对他而言弑君之罪与谋朝篡位无甚分别,所以不管他们是何目的,是要来找你寻私仇还是谋害陛下,如今看来只有赶在他们前面下手,若不斩草除根,便只会惶惶不可终日。”

    盛澈凝着石桌上的弯刀久久不言,杨觞所说的道理她全都明白,也曾以此为条件要挟过赵倾城,可在宫中待得越久,越发觉树大根深的建承王难以撼动。

    莫说铲除崔明逸一介外臣已经需要几经周折征战一整座外族来抓出他通敌卖国的罪证,那如今手握四大营之首的飞龙兵权又控制住了三司的建承王,无疑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崔明逸若是操控着文臣的意向,那赵胤封手握的就是令人忌惮的实权。

    孰轻孰重孰难孰易,一看便知。

    刚刚大肆征战过的国家,最需要的便是休养生息,屯兵秣马,现下内耗,绝非明智之举。

    连她都晓得的道理,赵倾城亦然明白,只不过如今她更怕建承王那边会先按耐不住。

    盛澈的关节紧攥的没了血色,杨觞看在眼中,默默伸手向前,却不经意在半空中一滞,转而抬高拍了拍她的单薄的肩膀“如今你要做的是将我们所查到的消息尽数告知陛下,他定然有法子阻止建承王的图谋,况且以我二人之力,再往下查恐怕就举步维艰了。”

    盛澈思索片刻,道“我今日回去便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他,让他平日里多加小心,更要提防建承王一些。”

    话落,她抬眼见杨觞安静的在那坐着听她说话,如松柏一般挺直的后背是独属剑客的傲骨,瞳黑如墨,手边放着那把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孤帆剑。

    而这把剑的上一位主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剑圣华准。

    若不是她随心而居,以杨觞孤僻的性子,定然不会困顿在这小小一方院子里,他是闲云孤鹤,是峭壁野枝,是从小陪在她身边的兄长,却唯一不该是这座空荡宅院的主人。

    可她更明白,自从杨觞被她爹捡回送青山,他便注定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或远或近,生死不弃。

    “对不起。”她蓦然开口。

    杨觞眼神凝滞,半晌道“他对你不好?”

    盛澈垂下眸子“不是我对于你不好,你若有一天想离开这……”

    “我不会走的,”杨觞打断她“我是你的哥哥,自然要守在你身边,不然我当年为何要拼了命的逃回来。”

    盛澈鼻头一酸,忍不住看向那把剑。

    “好了,定好的事怎么说反悔就反悔,连小正尘都可以留在你身边,我为何不能,这宅子很是僻静,甚合我意,你无需自责。”

    他二人之间,杨觞向来是那个更会洞察人心的存在,盛澈所有的心事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所以,她也从来不会向他隐瞒任何事。

    “杨觞,我知道朗月明迟早要再回上京,答应我,不要去找她。”盛澈忽然道。

    杨觞不置可否。

    “答应我,绝对不要再去招惹她,你也说了,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一切交于赵倾城,他答应过我的。”

    四目相对,杨觞看到那微微发红的眸子,许久,才不得不点了头。

    ……

    将将入夜,主仆二人便回了宫。

    盛澈换下身上的行头,独自去了勤政殿。

    离勤政殿的殿门还有百十步的距离,接着宫灯的明亮,她便看到殿门前那道高大熟悉的身影,她脚步不尽快了起来,片刻便飞扑到了他宽大的怀抱里。

    “今日玩的开心?”赵倾城用身上玄色的披风将人牢牢包裹住,隔绝来自深夜的寒意。

    盛澈嘟囔道“房檐上的鹰卫不都给你禀报过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我想听你说,听你说更有趣一些。”他用薄唇亲了亲她的额头“今日咱们歇在乾清殿。”

    说着便要弯腰抱她。

    盛澈往后退了一步“抱腻了。”

    赵倾城身形一滞,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话怎么也该我来说吧。”

    盛澈张开双臂晃了晃“我想换背的。”

    赵倾城转瞬露出笑意,伸手将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又背过身去微微弯下腰“好,寨主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盛澈一跃而上,两个人就这么慢慢悠悠从勤政殿晃荡回了乾清殿。

    沐浴更衣完毕,盛澈便裹着厚重的棉被等赵倾城从浴房出来,等得都快要倚着床沿睡着了。

    不知何时,一道温柔带着水汽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她这才清醒了一点,立刻抓住了赵倾城已经伸进她里衣中的手。

    “我有事要与你讲,很重要。”

    赵倾城撑起胳膊,染着水汽的眸子看向她,又俯身亲了一口。

    “很重要?”

    “很重要!”

    他只好伸手将人抱坐起来,一脸的凝重“与谁有关?”

    “与我们两个。”

    赵倾城神情一时间僵住了。

    见他愣愣的杵在那,盛澈掀开裹在自己身上的半边棉被,朝他招手“你不冷吗?”

    赵倾城暗暗松了口气,径自坐进被褥里。

    “何事如此严肃?”

    盛澈直直看向他“若为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有人向你禀报过建承王府里住进过一位神秘的老妇人,我知道她的身份……”

    盛澈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所查全部告诉了赵倾城,包括蚀面花之事。

    赵倾城听的眉宇渐渐蹙紧。

    “朗月明……”他沉寂片刻“东吁国那位欺师灭祖曾经毒杀一整座城池人命的毒后?”

    盛澈瞪圆了眼睛“你晓得她?”

    赵倾城点点头,又道“澈儿,你可记得我曾说过罗刹院的建造者和机关设计者分属二人。”

    “记得。”

    “宫建师是正尘的亲生父亲萧正道,”他顿了顿“机关则是出自朗月明之手,所以罗刹院里的每一处机关上才都涂有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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