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2 章 陌生

    盛澈则是早早去了勤政殿伴驾。

    赵倾城在主殿与大臣议政,她就在内殿里看兵书;赵倾城在御案前批阅奏疏,她就坐在他怀里玩木雕把件,赵倾城要用午膳,她早早的就坐在了膳桌旁,反正时时刻刻在他左右,甚至连勤政殿的殿门都不曾踏出去过。

    豫鲁巡抚奏禀完春耕和流民安置的事宜之后退下了,赵倾城便即刻从座上起身往内殿去。

    只见软塌上鼓起一坨小山包,缩成一团被一件白裘皮的软被盖着,只剩一颗小小的脑袋露在外面,斜斜躺着闭上了眸子,安静的像是一副黑白山水画。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盛澈缓缓睁开眼睛,却在下一刻被连人带软被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

    她顺势换了个姿势靠在那结实的胸膛上,慢吞吞的打了个哈欠。

    “忙完了?”

    “嗯,不过一刻之后林南刺史有事求见。”赵倾城大手托着她的后背轻轻拍了一拍。

    刚睡醒的盛澈懒洋洋的“你何时可以少些政务?这也太累人了。”

    “在其位,谋其政。”赵倾城无奈道“只要我坐这龙椅一日,便一日不得闲。”

    “这位子,白给我都不要。”盛澈边说边用指尖抠着赵倾城龙袍上那条金线游龙的眼珠,是南洋珍珠缝制上去的,她抠过很多次了,结实的很。

    “澈儿,我已经命人查到了朗月明的行踪,若无意外,不出三日她便会抵京,以后如果没有太过紧要的事……”

    “我不出宫,”盛澈收回在龙袍上作乱的手指,窝在他怀里道“就在你身边待着,也不去找杨觞,你看我今日都没和正尘一起去凌府。”

    赵倾城低头看着她浓密到遮住了瞳孔的睫毛,温声道“我已经命人守在各处监视建承王府,朗月明绝无机会靠近你我,还有杨觞那边也已经做好布防,不会许他单独行动的。”

    盛澈下意识的点着头“都听你安排。”

    忽然,额头上一袭温热,赵倾城在吻她。

    “澈儿,你这几日太乖了,我有些不习惯。”

    盛澈抬头撇了他一眼“这世上怎么还有你这种人,吃苦不吃甜,吃硬不吃软。”

    赵倾城低着头看她,没说话,只是在那笑。

    笑久了,放在她背后的手措然用力,迫使她整个人靠近自己,然后抵着她的唇开始深吻。

    唇舌之间伴着水渍的轻响,盛澈被压得几乎喘息不得,刚要伸手推他便被擒住腕子困在了背后。

    “不是……说一刻之后林南刺史要来吗?”

    她微微侧首错开了一丝距离,却又被他衔住了耳垂。

    牙关之间细细研磨,一点点的撩拨着盛澈的耐性,却还不断地用温热气息朝她耳语“是呀,一刻钟确实来不及,澈儿越来越懂我了。”

    盛澈被斯磨的躬起了身子,也闭上了眼睛。

    赵倾城笑看着怀里的人,几多感叹,看她从无法靠近的野狼慢慢变成了一只小白兔,看她从不假人手到愿意依靠自己,看她一步步的走近,一步步的走向自己。

    这条路,当真是千难万阻。

    所以接下来,他不允许自己走错任何一步,更不会允许有人打破他为澈儿铸造的这一袭无暇之景,有些债他会用一生慢慢偿还,有些事她永远无需知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盛澈推开身上的人,坐直道“应该是正尘。”

    赵倾城先是一愣,转头望向殿门口时果然看到一颗戴着四角小帽的脑袋隔着雕花门窗拼命地蹦跶。

    “娘娘,陛下,奴才有重要的事禀报!”

    赵倾城微微眯眼,再一次看向盛澈。

    她赶忙亲了他一口,哄道“我也能听出你的脚步声。”

    言毕,起身往外走。

    “怎么了。”盛澈打开殿门放正尘进来。

    “九爷,不好了,凌大哥把和槿哥给绑起来了!”正尘压低着声音道。

    听闻此言,赵倾城也走了过来。

    盛澈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你确定?是凌与枫绑的?”

    “千真万确!”正尘道“我亲眼看到的,就绑在他的寝房里,哪儿都不让去。”

    盛澈震惊不已,回头道“凌与枫这是受什么刺激了?难道谈崩了?那也不能将人给绑了呀。”

    说着抓起赵倾城的手就要走“你陪我去凌府走一趟。”

    “澈儿!”赵倾城拉住她,又看了正尘一眼,正尘只好先行退了出去。

    瞧他貌似有话要说,盛澈只好站在那等下文。

    “我让凌与枫绑的。”赵倾城不紧不慢道。

    “为何?是冯和槿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吗?”

    想到这里,盛澈却又将自己的话给否定了“不对呀,他能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对凌与枫向来言听计从,就算是闹别扭,但凡凌与枫开窍了哄一哄,也该和好如初了吧。”

    难道那本神书凌与枫没看?

    盛澈忍不住啃起了手指头。

    赵倾城没言语,只是走出了殿门,片刻后又回来,手上拿了本奏疏递给了她。

    “十日前便送来了,我私心压下了。”

    盛澈接过打开,眼睛顺着里面写的字越瞪越大。

    奏疏啪的一声合上了“他要致仕归乡!”

    凌与枫曾与她提起过,冯和槿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父母是战乱流民,皆已不在世,他甚至连自己家乡在哪都不清楚,他致仕回哪儿的家乡?

    赵倾城将那奏疏接过扔在桌上“凌与枫可曾与你说过他是在哪里捡到的冯和槿?”

    “那倒没细提过。”盛澈想了想“只说是战场。”

    赵倾城眸色一暗“是西昭的战场。”

    盛澈眉心一蹙,却又觉得可笑“那又如何,先不说究竟是不是西昭人,就算是又能怎样,西昭国不还想送个郡主前来和亲吗,昭禾大长公主不也曾嫁去西昭,如今换成东元权臣倒是循规守矩看身份了,凌与枫究竟对冯和槿是何心思,若是如此举棋不定倒是配不上冯和槿的一腔热忱了。”

    “澈儿,你冷静些,莫要误会了凌与枫。”赵倾城道“若是他嫌弃冯和槿是西昭人,又为何会将他带回凌府,他不介意却不代表别的人不介意。”

    盛澈迟疑的看着他,不知谁还会阻止此事。

    “知道冯和槿真正身份的人不多,你我,凌与枫,”赵倾城顿了顿“还有凌老夫人。”

    “凌老夫人?不是三年前离世了吗?”

    刚来上京的时候,盛澈在凌府住过一段日子,清楚凌家没有掌家的女主人,就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管家在操持,凌与枫是个贵人事忙的甩手掌柜,除了回府休沐,几乎不管府中的事务,谁还能威胁到冯和槿?

    赵倾城微微叹气“若只是从西昭捡回个孤儿养在身边,以凌老夫人的胸襟,自然容得下冯和槿,还会对他疼爱有加,可凌老夫人此人向来通透,很早便看出凌与枫待冯和槿不同常人,还曾在弥留之际恳求我让父皇给凌与枫挑一门好的婚事,不要名门闺秀,只求温顺明事理便好。当时我也不甚明白老夫人为何有此要求,也因父皇病重将此事给搁置了,后来看出了凌与枫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再去赐婚。哎,这老夫人恐怕是料到我会偏袒凌与枫,便留了后手。”

    “老夫人给凌与枫施压了?”盛澈猜测道。

    赵倾城摇摇头“老夫人比你我想的要高明,凌与枫是凌府独子,掌世袭兵权,所以一定要有后,便留了一封亲笔书信交由凌府管家保管,若是凌与枫娶妻生子,那这封信便烧掉,若是苗头不对,那这封信便交给冯和槿,这次凌与枫亲赴北镇将冯和槿带回来实在是太过惹眼了。”八

    交给冯和槿?

    盛澈一时哑然,若是交给了冯和槿,无异于釜底抽薪,凌老夫人果然会未雨绸缪攻破人心。

    赵倾城接着道“老夫人自知自己的儿子生性执拗,认定了事绝不更改,所以便从冯和槿那处下了手,信上的内容凌与枫无从得知,因为待他知晓此事的时候冯和槿已经将信烧了。这奏疏也是冯和槿偷偷找人送进宫的,凌与枫听闻此事不肯让他走,他走投无路便想要自尽,不绑他又有何办法。”

    盛澈惊诧不已“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能逼得一个人去自尽!”

    “不知,但凌老夫人定然有十足的把握斩断他们之间的情谊才会如此行事。此封信之前,冯和槿甚至不知自己其实是西昭人。”赵倾城道。

    盛澈也不尽跟着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回软塌上坐着,听的都替他们俩发愁“可绑着总不是办法。”

    赵倾城手掌压住桌案上的奏疏,沉声道“他无父无母,无法拿至亲之人威胁他留下,只能先绑着。人总有弱点,留不住心也要先留住人,迟早会找到法子让他心甘情愿留下。”

    盛澈看着面前人,恍惚觉得很是陌生。

    赵倾城说完,似乎意识到些什么,转身解释道“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若非无计可施,他也断不会对自己心爱之人行此一招。”

    “嗯。”盛澈袖中的指尖捻动了几下“我还是想去看一看冯和槿。”

    他从前为自己做了不少的事。

    这小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赵倾城走上前来,牵起她的手“凌与枫这几日出城去查看朗月明的踪迹,等他回府时,我再带你去看冯和槿,就等两三日的功夫。”

    “好。”盛澈点了点头。

    赵倾城握着她有些发凉的手捂在心口“澈儿,殿里是不是冷,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盛澈将手抽回去,站起身道“穿的少了些,我在内殿待得有些闷了,出去透透气。”

    话落,起身往殿外走去。

    赵倾城目光凝在她单薄的后背上片刻,提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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