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0 章 开解

    盛澈虽如此想,可宴席之上顾牧和却只字不提凌与枫的事,甚至连试探都没有,只是如老友一般叙旧。

    瞧着都是熟人,盛澈便也让惜错姑姑入了座,没得道理故友之间还有高低之分,在座的也就她是个外人了。

    不知是因皇贵妃的身份还是因为她是顾牧和带来的人,总之申屠夫人在宴席上对她格外照顾,笑语盈盈的给她夹菜,问她是否可口,即使与惜错姑姑念叨几句往事,也总会绕回她身上。

    这一来二去的,盛澈也听出来惜错姑姑从前的主子与先皇后相交甚笃,甚至连惜错这个名字,还是她的主子照着岳惜岚的名字起的。

    盛澈记得惜错姑姑说过她的主子是昭禾长公主,不过听说先皇后嫁入宫中没几年长公主就远嫁了,难得姑嫂二人关系这么好。

    “娘娘,奴婢帮您盛些汤。”惜错见盛澈吃的差不多了,起身想要伺候,盛澈却按住她。

    “姑姑坐着,我自己来就好。”盛澈挽起袖摆,给自己添了勺莲子羹。

    刚收回手,无意间瞧见申屠夫人正盯着自己手中的碗。

    “要不我给夫人也盛一些?”盛澈觉得这位申屠夫人有些古怪,便默默将碗放在了一边,没再动。

    正尘没跟着,防人之心不可无。

    岳惜岚的目光从盛澈的腕子挪到她脸上,坚定了心中猜想。

    大少爷带来的人,似曾相识的容貌,太皇太后又将惜错留给了她,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岳惜岚忍不住握起盛澈的手“敢问娘娘芳龄几何?”

    盛澈警惕的看着她,却还是顾及申屠大人在场“过了生辰十九。”

    “九月的生辰对吗?”岳惜岚声音有些发颤。

    盛澈猛的将手抽回去,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气氛一时间紧绷起来,顾牧和默默看了惜错一眼。

    惜错在一旁缓和道“娘娘忘记了,娘娘皇贵妃晋封礼时申屠夫人也有出席,娘娘的生辰八字礼部侍郎是有宣读的。”

    此时岳惜岚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解释道“妾身曾有一女儿也是九月的生辰,便私心记下了娘娘的,娘娘莫怪,是妾身唐突了。”

    曾有?这话的意思是她那女儿已经不在世了。

    盛澈窘然的看向惜错,朝她求救。

    惜错叹惋道“那孩子与惜岚姐姐无缘,一岁多染了肺疾夭折,如今算来,也有十年了。”

    看来实在是错怪了别人,盛澈不知如何开解,踌躇着伸手拍了拍岳惜岚放在膝头交握的双手。

    “斯人已逝,夫人莫要过多伤怀。”

    岳惜岚看着并没有太过沉浸在过去,只是轻声询问道“娘娘,妾身与惜错相识多年亲如姐妹,若是娘娘不嫌,妾身可否时常去交泰殿探望?”

    “自然,”盛澈道“夫人与姑姑姐妹情深,我当然要成人之美,哪日夫人想入宫,递帖到交泰殿即可。”

    自始至终,申屠都未曾在席上开口说话,盛澈听闻他嗓子坏了,不知其因,并未过多在意。

    不多时,门外有小厮请顾牧和去前厅一趟,顾牧和前脚起身,申屠大人后脚便跟了出去。

    看来是有戏。

    盛澈心中暗喜,自然也对眼前这位申屠夫人更为容忍了。

    顾牧和在前厅与两位北境归来的将军喝了几杯酒,谈论了一番边境近况,又有些担心盛澈,匆匆往内院赶去。

    没成想,走到半道便被早已恭候多时的申屠给堵住了。

    顾牧和以为他至少会忍到这场寿宴结束再来问自己。

    他转身朝一处假山走去,申屠心照不宣的抬脚跟上。

    假山之后,枝繁叶茂,来人甚少。

    “你可是觉得惜岚对皇贵妃的态度有些反常,所以来问我?”顾牧和直白道。

    申屠用那骇人的眼睛看着顾牧和“你我皆知惜岚的性子,不善与人攀谈,她为何会如此在意那位娘娘?”

    顾牧和朝天叹了口气“你这老鬼,只是少了一只眼,怎么跟瞎了一般,不觉得那位皇贵妃有些像哪位故人?”

    申屠神色微滞,只听顾牧和又提醒道“今年十九岁,九月的生辰。”

    申屠恍然大悟,猛的看向顾牧和,唇角开合几次,却艰涩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申屠,你当年拼死救下来的孩子,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你应当安心了。”顾牧和缓声道。

    半晌,申屠那只右眼隐隐染上猩红“她……她是峥哥的孩子?她就是那个孩子,她还活着!”

    顾牧和重重的点了点头。

    ……

    申屠夫人曾经伺候过先皇后,盛澈便也询问了些先皇后的事,东元第一美人的名号果然所言非虚。

    先帝对孝贤皇后一见钟情,而孝贤皇后比先帝小了整整十二岁,先帝为了能娶到孝贤皇后,硬是苦撑到了三十一岁才立后。

    本是一段传世的帝后佳话,最终却敌不过移情别恋和红颜薄命。

    盛澈这边将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刚打听出个苗头,顾牧和便与申屠大人回来了,她顿觉扫兴,却又不敢有怨言。

    “澈儿,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顾牧和温声道。

    盛澈站起身,只见申屠站在顾牧和身后,默默打量着她,眼神晦涩,说不上来的感觉。

    舅舅可否劝说成功?

    盛澈朝顾牧和眨眨眼睛,却没见顾牧和有何回应。

    她也是一头雾水,想着再找机会询问。

    顾牧和与申屠夫人先行一同去往前厅,与陈老将军告辞,申屠大人自然不会跟着,盛澈则是由惜错姑姑陪同往停放马车的后院走去。

    走了不足百步,身后便有人追了上来。

    盛澈回身,竟然是申屠大人。

    “申屠大人有何事?”她先行开口问道。

    申屠立在离她二人几步远的地方,头稍稍垂着,像是怕自己可怖的容貌吓到她,沉寂片刻才道“……娘娘在宫中的日子可还安逸?”

    这话问的实在过于违和,一旁的惜错忍不住朝申屠皱起眉。

    盛澈却丝毫没在意这话内里的含义,只单单被申屠的声音给镇住了。

    她是知道申屠嗓子是坏了的,可那好似从幽冥地狱传来的声音,还是让她忍不住后背一僵,这嗓子明显是毒坏的。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落得这一身的伤痕。

    所以他在外人面前甚少开口,只是怕吓到别人。

    见盛澈愣在那里,申屠用他粗粝般的声音解释道“臣见内人与娘娘很是投缘,若娘娘在宫中遇到扰心之事,可唤她去谈心,内人曾侍奉过先皇后,或许能帮娘娘排忧解难。”

    盛澈眼眸微动,立时道“最近确实有一烦心之事,以致我寝食难安,申屠夫人是帮不上了,若是能得申屠大人指点,必然万分感谢。”

    申屠似乎猜到了什么“娘娘但说无妨。”

    见他是个明白人,盛澈直截了当道“大都统多次救我于水火,对我有恩,如今他身陷囹圄,我是绝不相信他会做出通敌卖国之行。想来申屠大人与凌与枫同为朝廷命官应该对其秉性作为了解一二,大人是该秉公断案,却也不该做了某些人害人的屠刀,明日三司便会在大理寺会审,这案子早已在上京闹得沸沸扬扬,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我要如何做才能保住恩人的性命。”

    最后的恩人二字被盛澈咬重了几分,却刚巧敲打在申屠的心上。

    如何才能保住恩人的性命?

    十九年前那个失控混乱血光冲天的深夜,他也曾指天质问,如何,他才能保住恩人的性命……

    “臣请娘娘放宽心。”申屠拱手道。

    “大恩不言谢,此事算我欠申屠大人的,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直言。”

    申屠却突兀道“娘娘,在宫中还望多加保重。”

    盛澈心中早已掀起波澜,却也只是朝他颔首示意,转身离去。

    不多时,岳惜岚从申屠背后走来“你最后一句话,太过欠妥。”

    申屠空洞的望着前方,猝然道“这孩子怎会出现在宫中,她如今是陛下的皇贵妃……他们怎么能在一起!”

    岳惜岚紧紧抓住她夫君的手臂,低声道“事已至此,只能进全力护好她,瞒着她,这也是大少爷的意思。”

    “孽债,孽债啊!”申屠仰天长叹,眸色血红。

    回宫的马车之中,盛澈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暗阁夹层的位置,心烦意乱眼神失焦。

    惜错看着她如此模样,好言相劝道“奴婢知道娘娘在马车里藏了什么,但现下顾大人的马车在后面跟着,四周又有暗卫随护,陛下恐怕早就料到娘娘想要溜出来玩乐,娘娘还是乖乖回去的好。”

    盛澈稍稍回神,坐正看着惜错“姑姑,我心中所想并非此事。”

    她虽年纪轻轻却早已见惯生死,亡命之徒总该比一般人活的通透。

    惜错双手不自觉的绞在一起。八

    “申屠大人与其夫人今日对我的态度,恐怕并非姑姑所说的与他夭折的女儿生辰相近如此单纯,一个人怎会毫无来由的对你示好,若不是对你有所图谋,那就是对你有所亏欠。”

    惜错听的面色微僵,心也跟着揪着疼。

    这孩子好生聪明,但她答应过太皇太后,护好小主子,让她无忧无虑的与陛下过下去。不然,就算是死,她也无颜去见先主。

    “姑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盛澈探究道。

    惜错本是垂着的眸子忽然抬起,看着盛澈,一字一句道“或许是有心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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