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7 章 云起

    盛澈收回停留在他胳膊上的视线,看向海东青“可有取名字?”

    “等你来取。”

    杨觞伸出手指拨弄着海东青额间那一缕白到泛出浅银色光亮的羽丝。

    小东西舒适的闭上黑曜石一般的圆眼珠,歪着脑袋往前蹭了蹭。

    “叫小花吧。”正尘还在惦记着自己那些没发芽的绿蓝种子。

    “它是只雄鸟。”杨觞以此言委婉拒绝了正尘取得名字。

    海东青似乎也不喜欢如此土气的名字,跃跃欲试的朝着正尘扑腾了几下翅膀,尖锐的啄喙一伸一缩的发出警告。

    正尘吓得躲在了杨觞身后,对着海东青叫嚣“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我还喂过你几天吃的哪,你不记得我啦!”

    瞧正尘大半个身子压在杨觞身上,盛澈不着痕迹的将人拉开“省省吧,你起的名字哪个能用。”

    尔后盛澈想了想“不用诉离觞,痛饮未有时。就随了主人的名字叫阿离吧。”

    说着与海东青眼前轻轻打了个响指,引着它看向自己“好吗,阿离。”

    小海东青眼珠滴溜溜的转,脑袋左右动着,一副对眼前人很是好奇的模样。

    “阿离~”杨觞轻唤一声的同时伸出左臂,小海东青立刻从木架上稳稳当当的飞上了上去,尖锐的爪子微微收拢,轻巧的站在了上面。

    他抬头看向盛澈,声色温润“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盛澈淡淡勾起唇角,却始终无法将笑意传达进满是忧虑的心底。

    在别院待了不到两个时辰,她便带着正尘回了宫。

    回去的路上,正尘似是看出盛澈有心事,小心翼翼的问道“九爷出宫前不是说等天黑了去枫林晚喝酒的吗?”

    “杨觞去不了。”她望着护城河心不在焉道。

    “去不了?为何去不了?”

    在别院待了这么久,正尘却丝毫未察觉出不对劲,许是杨觞伪装的太好,又许是因为正尘不懂武功,便不明白一个剑客绝对不会将剑放置在自己无法触手可及的位置,这是一件多么致命的失误。

    除非……

    除非受伤了,伤了用剑的那只手。

    而且自始至终他都未曾起身,或许腿上也有伤。

    可这天底下又有谁能伤得了杨觞?

    “九爷,九爷!”

    正尘喊了两声盛澈才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

    正尘皱着眉头“我还想问九爷怎么了哪?九爷若是有心事就告诉正尘,不要自己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这句话正中下怀,盛澈越想越不安,瞧着天色尚早,凑近正尘低声吩咐了几句。

    正尘先是神色大骇,又立刻点了点头,往皇宫相反的方向去了。

    几息之间,藏在四处的暗卫跳了出来。

    “娘娘!”

    盛澈平心静气道“放心,我会回宫。”

    说着,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人“你,那个叫老六的,带两个人跟紧正尘,护好他。”

    那名暗卫拱手应下,随即带人离去。

    本以为要等很久,哪知天还没黑正尘便急匆匆的回了宫。

    一踏进门槛,他立刻转身关上了殿门。

    盛澈赶忙迎了上去。

    “这是打听到了?”

    她怀疑上京来了寻仇之人,而且知晓杨觞身在何处,又下了战帖,不然杨觞定不会主动迎战。

    所以她便命正尘去赌场这种三教九流之地打听打听这段时间上京可是来了什么神秘人物。

    慕名比试也就罢了,若是被有心人专程请来对付杨觞,那他们的处境恐怕要危险了。

    而正尘却带来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答案。

    “九爷,建承王的贴身护卫霍竟死了!”

    盛澈一怔“怎么死的?”

    “三日之前被人下了生死帖,不死不休,生死无咎!”

    盛澈一时间陷入沉默。

    能杀了霍竟的,一定是杨觞无疑了。

    怪不得他会负伤,同为杨觞武功略胜一筹,却也不可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可杨觞为何要对霍竟赶尽杀绝哪,他分明还曾放过他一马。

    这件事,恐怕只有赵倾城能给她答案了。

    不消多时,盛澈只身来了勤政殿,瞧着赵倾城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脸色也比前几日好了些。

    见盛澈来了,赵倾城立刻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欣喜的走了过去。

    “澈儿,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是你命杨觞去杀的霍竟?”盛澈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眼下的事情她只想尽快得到想要的解释。

    这一辈子,对她来说重要的人一只手便数得过来,可如今他们却背着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虽说猜得出是为了她好,但她却还是不想被至亲之人蒙在鼓里。

    “是!”

    赵倾城似是猜到她会来问,并未有所隐瞒。

    “为何?”

    “那日行刺你的刺客是霍竟,”赵倾城看着盛澈迟疑的神情,说出了令她更为震惊的话“更为准确的说,他是被建承王派去试探你武功底细的人。”

    盛澈一时间有些无从思考“……你的意思是建承王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赵倾城揽着眼前人的肩膀,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貌似没有确认,不然不会命霍竟前去试探,不过知道也只是早与晚的事。”

    盛澈此时有些心烦意乱,像是一道即将要泄闸的岸口,内里波涛汹涌,但凡泄洪便是万劫不复,却又始终因为那一道拼劲全力死死守住自己闸门,将她牢牢护在了安全之地。

    “杨觞的伤势如何,我今日并未开口问他。”盛澈恍惚问道。

    “都是些皮外伤,右臂伤的重了些但没有碰到骨头,已经命风兮寒包扎过了。”

    “你逼他去的?”

    盛澈之所以没有告知赵倾城霍竟是敬王安插在建承王身边的暗线,是因为对赵倾城而言,霍竟并非威胁,却又是敬王身陷困境的救命稻草。

    两虎相争下想要保全自身是人之常情,况且赵景湛似乎更为偏私自己的弟弟,留下他利大于弊。8七

    可如今赵倾城命杨觞前去杀了霍竟,可否是已经得知了霍竟的真正身份。

    盛澈不敢贸然开口询问,以赵倾城的性子,一旦知道敬王有二心,怕是不会留他。

    赵倾城却道“你我回宫当日杨觞便已知晓你受伤之事,并且深夜来见了我,伤了你的人,我不可能留他在这世上,杨觞也如此认为,是以霍竟必死无疑。”

    盛澈忧心的并非此事“可你让杨觞杀了霍竟,无异于对建承王宣战,现下朝堂势态如何了?”

    赵倾城却答非所问“杀了霍竟也只是敲山震虎,不过现在他应该无暇顾及霍竟的事。”

    说着,俯身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澈儿,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盛澈当即并未听出赵倾城话里的含义,直到第二日,宫外有消息传来。

    司南亲王的独子赵景南被人暗杀在江南飞龙大营的军营腹地。

    而盛澈这才发觉凌与枫已经好多日没有出现在皇宫。

    这天底下能单枪匹马击杀霍竟的除了杨觞便是凌与枫,而当时盛澈也很疑惑为何赵倾城会派杨觞去挑战,如今看来是并行不悖,凌与枫早已有了自己的使命。

    司南亲王是建承王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如今赵景南英年丧命并无后嗣,也只能是他的叔叔赵胤封主持葬礼。

    盛澈终于明白赵倾城昨夜那句话。

    建承王如今确实无暇顾及霍竟的事。

    看来赵倾城已经决定先下手为强了。

    如今分明不是铲除建承王的好时机,盛澈心知这一切皆是为了保下她。

    五日之后,赵景南的尸体被运回上京,建承王府素车白马大行丧仪。

    赵倾城出乎意料的亲自前去吊唁。

    盛澈提出也要偷偷去看上一眼,却得到意料之内的拒绝。

    非但如此,暗卫们竟直接守在了交泰殿的正殿之外,堂而皇之旁若无人。

    看来今日是铁了心不让她出宫了。

    这边她刚歇了心思,一道懿旨便从宫外传来。

    如今太后与一众妃嫔还未回京,不过赵景南意外身亡的事还是传去了行宫,作为一朝太后,多多少少要有所表示。

    所以太后娘娘便命身在上京的皇贵妃代为去建承王府吊祭。

    暗卫首领看到那道懿旨,直接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跪在盛澈面前,以死相逼。

    “娘娘今日若是出宫,那属下只有血溅堂前了。”

    盛澈合起手中的明黄卷轴,朝跪了一地的暗卫回道“我这人哪,最是不听劝了。”

    听闻此言,暗卫首领握着剑的手默默攥紧几分。

    “这太后越想让我出宫吊唁,我就偏不去!”盛澈笑着峰回路转道。

    “好啦,都快起来,跟我这人多难伺候一样。”

    说着将手中懿旨递给一旁的惜错“劳烦姑姑将殿外等着的奴才打发走,说我身子不适无法出宫,还请太后娘娘另择他人前去吊唁。”

    这小太后如此明晃晃的陷阱,当她是个傻子吗?

    若当真有诚意想要吊祭,她亲自回来便是,再不济于行宫中选个礼数周到的妃子,行宫到上京车马慢了一日快了半天,这赵景南身死的消息传去行宫少说也三五日了,总不该来找她这个既不懂规矩又看着不顺眼的人去。

    再加上今日赵倾城死活不让她出宫。

    两厢思忖,这里面恐怕有诈。

    听闻此言,暗卫首领猛的松了口气,收起佩剑起身道“谢过娘娘体恤属下们。”

    这时,小福从外面跑进来。

    “娘娘,来传懿旨的人是景央宫的管事,脾气大的很,与惜错姑姑吵了起来,非要见娘娘不可。”

    盛澈朝暗卫首领看了一眼“杀了,别脏了交泰殿的门庭。”

    “属下遵命!”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盛澈便带正尘去了崇文院。

    不让出宫没说不让在宫中溜达吧。

    见娘娘退了一步不出宫折腾了,暗卫们自然也识趣,不远不近的跟着,护好主子便是。

    刚踏进院门,便听廊下两个偷懒的守卫坐在那扯闲篇。

    “哎,你听说了吗,千仙阁新收了一个从江南来的官妓,舞的一手好柳鞭,如今风头已经盖过花魁之桃姑娘了,京中的公子哥们为她豪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

    “比之桃姑娘还俊俏?那得是何种姿色,比得过后宫那些个主子们吗?”

    “少在这说些掉脑袋的混话了,官妓怎可与贵人们相提并论,不过呀,嘿嘿,听说泼辣的很呐!”

    “那等咱们下值之后见识见识?”

    “这月的俸禄看来又得打水漂喽……”

    “当真如你们所言比之桃还漂亮?”

    两个坐在地上的守卫听到这句话猛的回头,只见皇贵妃娘娘正蹲在他们身后一脸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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