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0 章 凤姑娘

    凌与枫今日随行,踏进院门只见风兮寒从正堂里走出来。

    见陛下与大都统一同前来,他走上前去。

    “拜见陛下,见过大都统。”

    赵倾城免了他的礼数,问道“杨觞的伤势如何了?”

    “都是些皮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赵倾城看了一眼他肩上的药箱“你这是要回宫。”

    “今日还要给夏婕妤出平安脉。”言语间,风兮寒不着痕迹的看向赵倾城,却见他神色淡然,似乎连夏婕妤是谁都记不得了。

    “那便去吧。”赵倾城并未多言,抬抬手命风兮寒自行离开。

    一脚迈进正堂,只见正尘正站在杨觞身后伺候他穿外衫,盛澈则背对着门口,低头找着什么。

    “就这一条吧,这条水波云纹鞶带正配你的藕丝白袍。”说着拿着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赵倾城眉宇不尽蹙起,又见盛澈走近之后将鞶带递到了杨觞手里。

    “我不太会系这玩意儿,上次心血来潮给赵倾城系龙凤玉带,差点耽误他上早朝。”

    话音落下,只听身后脚步声响起。

    她回身,见赵倾城面带笑意的走过来“那等琐事自不该你亲自上手。”

    杨觞朝赵倾城微微颔首,拿着鞶带道“方才在换药,失礼了。”

    而后自行规整好了衣衫。

    今日出宫,盛澈心情自然是好,挽着他的胳膊言笑晏晏道“在枫林晚留了雅间,听说兰鸢还请了个说书的,每日都能坐个满堂哪,就等你来了,咱们快去吧。”

    赵倾城看向正往外走的杨觞。

    “他不去吗?”

    盛澈道“去呀,不过杨觞得喂饱了阿离,喂不饱的话它会飞去别的院子偷人家养的鸽子和鸡。”

    “阿离?”赵倾城猜测道“那只海东青?”

    “对啊,我把它送给杨觞了,养的膘肥体壮的,你要不要去后院看看?”

    当时盛澈在行宫遇刺,北苑众人手忙脚乱,赵倾城早已将那只鹰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此时一提,却不由想到了某个人。八

    他回身问向凌与枫“听说柏常安摔伤了腿,如今可否痊愈?”

    凌与枫先是一愣,继而道“臣这就命人去一趟临安侯府。”

    “不必了,还没好哪!”盛澈在一旁冷飕飕的开口道。

    赵倾城明知故问“澈儿怎得知晓此事?”

    提起柏常安这个废物她就来气,三番五次的命人找他,这家伙却因为暑热,伤口感染化脓发起了高热,如今别说进宫回话了,脑袋没烧傻就不错了。

    既然要问的事问不成,也没必要在这时候提起来扫兴,她随意敷衍了几句“既然是他进贡的海东青,我想着他应该会驯养,就宣过来问一问。”

    话半,忍不住挖苦道“这位公子哥倒是身娇体弱,我鹰都送人了他伤还没好。”

    瞧着她气愤的小模样,想来柏常安这段日子确实安分守己,便对凌与枫吩咐道“派位御医前去看一看,再赐些伤药。征兵在即,他身为右旗军统领本就不应在京中过多逗留,身体好些便命他回营,不必入宫觐见了。”

    盛澈本欲说些什么,但一想到柏常安一直躲着自己,怕是偷懒没去查那件事。

    算了,走便走了。

    以如今朝堂的形势,确实不是替她那帮弟兄讨个寻常身份的好时候。

    不过总归等得到,她相信赵倾城。

    等一行人在枫林晚聚首,二楼雅间门户大开。

    说书人的惊堂木清晰传入,绘声绘色讲着杜撰出的战神将军半生戎马,却因国家战败不得不当作替罪羊,满门被灭的故事。

    才至精彩处,宫里来了人传话说太后娘娘回宫了。

    赵倾城道“为何没提前知会朕?”

    前来之人道“回禀陛下,太后娘娘说陛下日理万机,此等小事她自行决定便好,各宫娘娘应是陆陆续续明日才到。”

    赵倾城看向盛澈,只见她一手托腮朝着楼下说书老者的方向,低声叹气“我的清闲日子算是到头喽。”

    他默默将手盖在她另一只搭在膝盖的手上,轻轻揉捏着掌心,又对来人道“朕即刻便回宫。”

    方才的人一走,盛澈立即将手抽了回来“这才玩了多久就要回宫?”

    赵倾城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好声好气道“太后遣人找来此处,想必有要事与我商议。”

    “可故事才听到一半。”她坐在那默默嘀咕了一句,拿起桌上的酒盏仰头灌下,却也只是耷拉着嘴角,一副委屈的模样又不说什么。

    杨觞淡淡扫过她的眉眼,将目光移向别处。

    正尘则是手里抓着把瓜子嗑了起来。

    赵倾城一时间有些心疼,出宫之前确实答应她今日玩尽兴了再回宫,为此她这几日异常的乖巧,老老实实的待在交泰殿里,甚至为了打发时间看了不少的账簿。

    盼星星盼月亮等到今日,这才不到两个时辰就打道回府,确实亏待她了。

    见赵倾城起身,盛澈也只好不情不愿的起来。

    下一瞬,一双大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了回去“我自己回去,等你玩够了再回宫便是。”

    盛澈眼中立刻染上了光彩“真的?”

    “嗯。”赵倾城说着看向杨觞“不让你随便出宫是怕你有危险,今日,我很放心。”

    杨觞回眸,朝赵倾城默默点头示意。

    待赵倾城与凌与枫一走,正尘手里那把瓜子也算是磕完了,将瓜子皮往桌上一扔,拍打了两下手掌“我就知道九爷得用这一招,以退为进,从前老寨主吃这一套,如今陛下也吃这一套,真是屡试不爽。”

    杨觞看向盛澈,她如今一副计谋得逞的得意模样,晃着脚尖给自己倒了杯酒。

    “用多了就没用了。”杨觞温声道。

    盛澈不以为然,正了正自己的金玉发冠“这次有用就行呗。”

    今日盛澈一身爽利的湛蓝色长袍,男装示人,此行的目的远不止于此,本还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找什么由头让赵倾城准自己去找乐子,小太后这一回宫,上来便给自己送了个不错的礼物,当真回来的是时候呢。

    她朝正尘挑挑眉梢“这两日宋夕潮休沐,你晓得他住哪吧,快将人叫来,爷今日大发慈悲带那个书呆子去见世面。”

    正尘当即起身“得嘞,我这就去。”

    不多时,景央宫中。

    太后面色不善的坐于主座之上,见陛下一身常服踏进殿门,默然放下手中茶盏。

    “让太后久等了,是朕的不是。”

    赵倾城抬手行礼,未等站直,便听太后言语间有些冷肃“匆忙要陛下回宫扰了陛下的兴致才是哀家的不是,只不过人命关天,哀家别无他法。”

    赵倾城目色一凝,先行开口“是为了孙公公的事?”

    “陛下知道此事?”

    太后心思一缓,察觉出不对,却只听赵倾城坐于左侧,朝后一倚,一副要久待的架势。

    “他坏了朕的规矩,死有余辜!”

    这话不轻不重的落进太后的耳朵,她拧起细眉“敢问陛下,哀家宫里的管事公公做错了何事,会被一剑毙命,这里是皇宫,虽然死的是个奴才,却也要有个说法。况且哀家只是让他给皇贵妃传个话,何故惨死。”

    此时,久未露面的琉依进殿奉上新沏的热茶,赵倾城目光轻轻扫过她放茶盏时有些僵硬的手腕,尔后看向主位。

    “冲撞主子的奴才,自然留不得。”赵倾城淡然道“想必太后已经得知朕回宫的真正原因,便也该听说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于交泰殿拜见。既然如此,那位孙公公依旧无视朕的旨意强行要见皇贵妃,不知是太后要求还是他自己的主意?”

    太后正色道“皇贵妃如今身为六宫之首,自然该替哀家做些分内之事,景南世子身份尊贵,如今无故离世,哀家命……”

    “是朕命人杀了赵景南。”赵倾城徒然打断。

    太后一时失语,忙看向琉依。

    琉依得令,转身去关殿门。

    赵倾城却不以为意“太后这又是何必哪,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人猜也猜得出,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陛下!”

    太后道“这件事无论旁人几多猜测也只会是流言蜚语,可从陛下口子说出却又是另一番样子,往后,还望陛下言辞慎重。”

    赵倾城沉默片刻,苦笑一声“母后还是向着朕的。”

    陛下久未唤她母后,太后攥着丝帕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滞缓“哀家从始至终都向着陛下,从未改变。”

    赵倾城却默默看向守在殿门口的琉依,几不可查的扯了扯嘴角,又道“既然如此,咱们母子便开诚布公。母后,琉依姑姑调查澈儿身份的事,您在行宫秘密与建承王联络的事,还有从前种种,朕都不会再计较,但是朕奉劝母后,莫要再与建承王联手,母后再查下去,毁的不是澈儿,是朕!”

    太后神色大骇,却只听赵倾城冷声道“母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给建承王递上了一把足以剖开朕胸膛的尖刀,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该如何利用,若是太后再执迷不悟,或许就是帮建承王将朕拉下皇位的帮凶。”

    “哀家绝无此意!”太后蓦的站起身,触恸道“哀家所作所为全是为了陛下着想。”

    “可母后已经做错了事,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太后嘴唇微微颤抖,却还是心有芥蒂“陛下可会告知哀家皇贵妃的真正身份?”

    “过不了多久,母后就会从建承王口中得知,何必急在这一时。”

    言语间,赵倾城眼中布上杀意“今日朕只身前来便是想告知母后,朕与建承王之间,必有一死,母后不必再费尽心力两厢保全了。”

    看着陛下决绝的神色,太后这才明白他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攥着心口一时失语。

    ……

    日落时分,华灯初上,永安街一如往昔般繁华无度。

    宋夕潮站在千仙阁正门前呆滞许久,声音都打着哆嗦“你……你要带我见世面的地方就是这里?”

    盛澈手中折扇挥的呼呼生风,带起她金玉冠上飘逸的发丝,显的更是风流不羁英俊倜傥。

    “对啊,不然难道我带你去天域书院和那些个文坛大家畅古论今?你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宋夕潮转身欲走,被一旁的杨觞一剑柄给抵了回来。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盛澈掐着他的后脖颈“我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你少在这给我扫兴啊。”

    宋夕潮哭丧着脸“陛下要是知道我与你来此处,我恐怕得满门抄斩了,我家中就一年迈老娘,两条命也不够陛下泄愤的,我还没娶妻生子,我们老宋家三代单传就我一根独苗……”

    “陛下也陪我来过。”盛澈一巴掌拍在宋夕潮聒噪的嘴上。

    宋夕潮惊诧不已,捂着嘴支吾道“真……真的?”

    这时,老鸨已经像是瞧见财神爷一样快步迎了上来“哎呦,这是哪阵风将将盛公子吹来了,之桃姑娘整日念叨着公子,茶不思饭不想的小脸都瘦一圈了。”

    带着脂粉味的帕子在眼前扫过,风韵犹存的老鸨半倚在盛澈肩上,往她身后一看,只道“这敬王殿下与大都统怎么没与公子一同来喝酒哪?”

    “他们几个公务忙,今儿没空。”盛澈将胳膊从老鸨怀里拨开“听说新来了个会舞鞭的姑娘?”

    “公子是说凤姑娘?”老鸨眉眼轻挑,兰花指掩着鲜红的嘴唇靠在盛澈耳旁又娇又泼辣,打南边来的,与之桃不一样的风情,公子一定喜欢。”

    “就她了。”盛澈示意正尘给银子“还是凭栏听雨。”

    说着,看了一旁目瞪口呆的宋夕潮一眼“我这兄弟第一次来,别吓到他,再找几个温婉的。”

    老鸨手里抱着沉甸甸的荷包,媚笑道“给盛公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公子们快请进去吧,这凤姑娘正在台上,此时进去还能瞧见她的风采。”

    宋夕潮在盛澈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角,低声道“敬王殿下和大都统都陪你来过?”

    盛澈撇了他一眼“这回总归信了吧,若是满门抄斩也轮不到你,敬王府和凌府的人多到菜市口都盛不下。”

    宋夕潮这才放下心来,跟着走了进去。

    千仙阁内明堂开阔灯火恢弘,丝竹艳曲媚声娇唱交错入耳,对着正门处是一座丈三长宽的围栏戏台。此时,一身姿如柳的红衣女子正于戏台之上舞鞭,楚腰卫鬓,惊鸿婀娜。

    盛澈行至正堂中央,脚步蓦然一顿,直直看向台上女子。

    只待那女子回身之际,盛澈顿时瞠目欲裂,失声喊道

    “……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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