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5 章 罪孽

    “可有帮我求情?”申屠朝来人打趣道。

    步入院内,盛澈褪下披风上的兜帽,斜睨了他一眼。

    “没有。”

    “为何?”

    “你需要我求情?”盛澈嘲讽道“此次论功行赏的圣旨里你赫然在列,我与陛下相识也有几年了,竟不知他还是以德报怨之人。”

    申屠不置一词,没走几步忽然伸手拦住她的去路“这块砖不能踩。”

    盛澈低头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应是块机关暗砖。

    只差一步,她很可能就被乱箭扎成筛子了。

    “又救了你一命。”申屠干笑一声“就原谅叔父吧。”

    盛澈目不斜视的小心往前走,顺带冷哼“下不为例,以后胳膊肘少往外拐。”

    二人走过一条长廊,申屠又出声让人停下,盛澈赶忙乖乖站在原地。

    只见他伸手往旁边按了一下,眼前的青石地砖上瞬间移开三寸多的空隙,暗道漆黑,拾级而下。

    “这座罗刹院里机关遍布,不过直通第七重刹的捷径只有我一人知晓,如今你是第二个了。”

    言语间,他指指左手边的瑞兽当康。

    “左边这个长着獠牙的猪,它的鼻子是机关。丫头,可千万别认错了,右边那个头上长角的是白泽。”

    话才刚说完,盛澈已经忍不住好奇伸手去摸白泽的犄角了。

    啪的一声,她手背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你不是说猪鼻子才是机关吗?”盛澈捂着手委屈道。

    “白泽的犄角是咱们脚下的机关,一旦按动,底下长矛林立,摔下去必定肠穿肚烂。”

    申屠一脸严肃的恐吓,外加上他那咽了三把砂石的嗓音,听的盛澈脚下一阵发虚,将两只手老老实实举在身前。

    “就是个关人的地方,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吧。”

    申屠却道“这座罗刹院里,有抬出去的人,有放出去的人,就是没有逃出去的人。”

    话至此处,他问道“陛下可知你来了此处?”

    “知道。”盛澈朝后瞟了一眼“院外全是暗卫,怪不得不跟进来,看来都很清楚这是龙潭虎穴啊。”

    “错!”申屠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我这儿是上京城里最安全的地方,没人有本事劫的走你。”

    盛澈默然叹了口气。

    倒是实话。

    申屠识趣,将盛澈送到第七重刹的密门处便停了下来。

    上次来此处是为见朗月明,盛澈也算轻车熟路。

    自那扇沉重的石门左右开启,平稳的脚步声通过一级级石阶回荡在这空旷静谧伸手不见五指的人间地狱。

    “是谁?”被铁链囚在黑暗角落的人哑声问道。

    脚步声愈发靠近,却无人回应。

    “芊儿?”

    这一声里,多了他都不曾察觉的期待。

    赵思芊早在赵倾城出征西昭前就被接出罗刹院,是凌与枫求的情,如今人被羁押在大理寺,他必定也已知晓。

    所以盛澈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在等谁来。

    一盏孤灯在盛澈走下最后一级石阶的那刻亮起,也让赵胤封逐渐看清来人的面庞。

    “是你。”

    盛澈轻笑“怕是让王爷失望了,太后娘娘如今被软禁在景央宫中,就算是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呢。”

    “你如愿以偿了,本王如今是叛国背信的阶下囚,不久之后便会被斩首示众,送青山的仇你总算是报了。”

    “你欠我的,何止于此。”盛澈眸色深冷的看着他,一步步上前“我与你的旧怨远比你想的要多。”

    赵胤封自知命不久矣,十分坦然的看着面前人,手脚上沉重的枷锁只能令他坐在原地。

    “以你的本事如何陷害得了本王,总归是小皇帝在背后出手,输给他本王心服口服,毕竟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推出去做诱饵的人。”

    “你以为是陛下利用我来构陷的你?”盛澈垂着眉眼像在看一只可怜虫“死到临头还被蒙在鼓里,真是可惜呀。”

    赵胤封权倾天下半生尊崇,从未有人如此轻蔑过自己,他不尽磨了磨后槽牙,嗤笑道“我们两个谁又好的过谁。”

    盛澈暗暗捻动指尖,声色未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你还有话要与我说。”

    赵胤封道“你可曾想过,刘世栾之子当街被杀,你又未曾被抓获,刑部怎会立刻查出是盛九所为。”

    盛澈那短暂凝滞的神色,尽数落进赵胤封眼中。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南苍北镇十二条人命是本王借盛九之名铲除异己不假,天章学士徐千澜和大理寺少卿孙询也确实是本王命凛冬所为,可明明徐千澜和孙询之死都已经确认是凛冬所为,为何那十二条人命陛下不去替你翻案,这对他来说本该易如反掌。若你还是不信,那本王再告诉你一事,郑祖安被杀之时一切矛头分明指向本王,仵作验尸却将盛九的杀人手法一并记录在册,更巧的是那册子还被本王查到,难道不是某些人授意刑部刻意为之?你应当还不晓得,刑部左侍郎李佑是陛下的人吧。”

    盛澈此时只觉得后背发凉。

    为此赵胤封曾出价黄金万两命江湖中人追杀悍匪盛九,处处与她作对,令她寸步难行只能躲在皇宫里。

    难道……

    幽静到令人心慌的第七重刹连细微的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她蓦然想起一件事。

    “两淮赈灾之时,你可曾命人将杨觞抓起来关在一处密室?”

    赵胤封有几息的错愕,却忽然又像是想明白一般大笑不止。

    “杨觞若是落入本王手中又怎会活着回来。”

    短短一句话,足够解释一切。

    盛澈沉默着重重呼出一口气。

    “本王承认被小皇帝利用,可你不也被他耍的团团转,甚至连你身边的人他都算计在内,悍匪盛九的罪名越重仇家越多,你就越难逃出他的掌心,最后只能依附于他。”赵胤封不尽感叹“本王这个侄子,有些地方做的确实比本王还要狠绝。”

    这就像是吞进喉咙的一根刺,吐不出来咽不进去,却足够让人崩溃。

    赵胤封本以为盛澈会因此心生怨怼,却只见她闭了闭眼睛,淡漠道“我和他,最多算是扯平了。”

    说着,她蹲下身直视着赵胤封那双浅淡阴鸷的眼睛“你告诉我这些事无非是想让我与陛下之间生出嫌隙,那我不妨也告诉你一些事,算作回报。”

    赵胤封不以为意“既至如此境地,本王还有何惧。”

    两人之间仅一步的距离,盛澈话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是盛澈,盛峥的女儿。”

    赵胤封倨傲无畏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昏暗的地牢里猝然响起刺耳的声音,那是赵胤封下意识双脚后退时铁链发出的声响。

    “当年她分明已经……”他惊惶的看着面前这张脸,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这一切“你是暮南的女儿。”

    话音未落,当心一脚,赵胤封被踹翻在地。

    盛澈咬着牙关狠厉道“你不配提我娘的名字!”

    赵胤封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许久才缓过劲半跪着撑起身躯。

    “……原来我们的旧怨真的不止于此。”

    盛澈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东元朝曾经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亲王,如今唇齿染血披头散发犹如一条丧家犬般匍匐在地,狼狈、难堪、屈辱……

    可这一切加注在他身上的苦难却不及当年她父母受过的十之一二。

    刚刚撑起身的人忽然被扼住喉咙,强行灌下一颗药。

    “你……你给本王吃了什么?”

    赵胤封伸手想将药丸抠出来,却只听头顶上的人威胁道“这药并不致命,只会如万蚁噬心一般每个时辰发作一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若将这药吐了,我便喂给赵思芊一颗。”

    赵胤封猛的顿住,手颓然落下。

    “思芊从未害过任何人,放过她。”即使落魄至此,赵胤封依旧学不会求人的姿态。

    “我要知道当年的事。”盛澈语气强硬“如实回答,若不然你惦念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吃,我手段如何,你应当很清楚。”

    赵胤封伸手擦去嘴角血迹“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爹是谁下令引去的京郊军营?”

    赵胤封灰败的脸上瞧不出一丝情绪,似乎已经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是本王。”赵胤封敢作敢当“要怪就怪盛峥锋芒过劲又太过愚忠,本王那时已有夺位之心,连释文帝都忌惮的人,本王又怎会允许他留在先帝身边。”

    当年盛峥被逼跳崖,秦暮南的尸首是他亲眼看着顾牧和抱出的盛府正堂。

    那夜冲天的火光中再一次映照在赵胤封眼中,那是一场烧在他心底整整二十年的大火。

    当年他其实,并不想置身怀六甲的秦暮南于死地,可他别无选择。

    昏暗岑寂的第七重刹里响起骨节清晰的响动。

    盛澈紧攥着拳头,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弄死他的冲动。

    “盛府抄家灭门那日为何是你去的?”她问出口时声音忍不住发抖。

    据申屠所说,当年先帝分明是命顾牧和前去抄家,而最后去的人却是赵胤封。

    听闻此言,赵胤封有了片刻的静默。

    盛澈一步上前揪住他沾了血的衣襟“告诉我,为何是你带兵前去抄家,中间发生了何事?为何是你?”

    那抹站在海棠树下的倩影再一次出现在赵胤封脑海中,他闭紧双目,担下了那一切的罪孽。

    “是我设计困住顾牧和自己带兵前往,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手下留情,但我必须要对盛家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此时盛澈想立刻将眼前这个人碎尸万段,却终究未被仇恨蒙蔽掉该有的理智。

    他并未自称本王,他在心虚。

    “你撒谎!”盛澈一把将赵胤封掼在墙壁上“你在为谁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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