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打脸

    秦氏确实有咳疾之症,当年随着外租父初来京时,水土不服常犯咳疾。可随着在京的日头越长,旧疾复发的机会少了许多。

    偶尔复发一两次多是寒冬腊月,或者春寒料峭之际。

    这是许舟月出嫁前的光景,当父亲母亲为了宝贝儿子许元佑的前程将她推入谢府后,秦氏的咳疾反反复复,每次来势汹汹。

    全京城都知她不得夫君喜欢,她也是羞愧难当生过和离的念头,不过她刚想委婉地向秦氏透露一点风声,秦氏便一病不起。

    拉着她的手,不断温柔地告诉她,为了侯府的辉煌和许元佑的前程,万事皆可忍耐。

    而后许舟月一有退缩的念头,秦氏的咳疾便一发不可收拾,让她回去侍疾,趁机交她一些难以启齿的笼络男子的法子。

    秦氏爱她,可更爱幼子。

    马车轻微摇晃,她心中冷嘲,单手撑头,脑子依旧有些昏昏沉沉,有些心烦,指尖随意按着太阳穴。

    “不适便睡一觉。”

    谢渊瞥了她一眼,挪了一下位置,马车里很快便空出一截。

    许舟月眸光微闪,莫名想到那日初到桓县的场景,脸颊一烫,不过她还是躺了过去,只是用后脑勺对着谢渊。

    她听子衿说,她昨晚醉酒被谢渊抱回来,不仅不肯喝醒酒汤,还大骂谢渊,吐了他一身。

    谢渊这人素有洁癖,被吐了一身污秽之物心情可想而知。

    据描述,当时谢渊面色阴沉极了,黑的快滴水了,凝视她好久,捏碎一个瓷碗,最终还是认命的喂她喝药。

    有一说一,许舟月听后有被爽到,不过心中对谢渊的武力还有丝惧意,没将幸灾乐祸表现在脸上。

    她忆起昨晚醉酒后说的话,确认没将重生的事抖落出来,才舒了口气。

    不过她很快想到什么,又皱起眉。

    昨晚好像谢渊对她道歉了!

    许舟月感觉精神一震,回头瞟了一眼谢渊,又迅速回头,佯装睡着。

    不自觉放缓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满腹疑虑。

    联想到她离开的那一晚,谢渊醉酒后,那句莫名其妙的道歉。

    心中一跳。

    她从未想到自己身上,昨夜马车里也没别人,谢渊若不是精神错乱,那声道歉便是对她说的。

    何况对于一个醉酒的人说谎也无意义。

    这一世的谢渊竟会道歉!

    前世今生的记忆交错,千丝万缕打成一团结,许舟月试图解,却解不开。

    她稍微靠近些结节,小心翼翼地戳开一个裂痕,里面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头痛楚在加剧,许舟月身子抖了抖,不自觉蜷缩一些,渐渐沉睡过去,就算如此眉也蹙着。

    听着身旁人逐渐平缓的呼吸声,谢渊放下只翻了一页的书,拿出备好的膏药,指尖蘸取些。

    舒缓的淡香弥漫狭小的马车。

    他盯着许舟月漆黑的发顶迟疑一下,点了她睡穴,才敢靠近些,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按摩,直到见着她眉松了些才停手。

    睡梦中许舟月嗅到一丝清冽的木质香,与记忆深处一抹香气一模一样,令人心安。

    生死存亡之际,她被少年抱起来,发疯的马儿向前奔跑,叫声嘶吼凄厉。

    她耳旁是有力的心跳声,略微急促的呼吸撒在她发顶的感觉也如此清晰。

    感觉到少年似乎找到时机要跳出马车,她害怕地颤抖起来,接着背被轻拍两下,少年嗓音清朗,却令她无比安心。

    “莫怕,我会让你没事的。”

    破车而出,获取生机的刹那间,她落进深渊中,满心欢喜凝固成冰,破碎成渣。

    “谢渊!”

    望着红衣少年寒意摄人的眼,许舟月猛然惊醒,冷汗直流。

    环顾四周,窖冰泛着白气,凉意阵阵。

    帐慢上一簇海棠花绣样告诉她——她已经回到嘉月阁。

    “子衿,子衿。”

    外面人应了声,不是子衿,是书画。

    她推门进来,恭敬道“世子妃,子衿姐姐去取药了,稍后便回。”

    凑近些,她压低声音道“得世子妃吩咐,孟夫人在您走后多次想出府,但一直未能如愿,前日您弟弟来访,奴婢偷偷去看过许公子拿着一个小匣子急冲冲地走了。”

    书画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满脸稚嫩,心思单纯,上辈子心直口快得罪了人被贬来伺候许舟月。

    她记着书画从未对自己落井下石过,这世意外又遇见自然多关照些,去桓县前她不放心孟清姝,便差书画帮她盯着珞兰院。

    听书画说来,许舟月总觉着秦氏的病与孟清姝脱不了干系。

    “我现在要去侯府,你差人准备一下。”

    她翻身下船,急忙套上鞋,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成婚那夜的事,虽解释过,但许舟月觉着孟清姝定是不会信的,在秦氏侍疾,指不定就将这事添油加醋“不小心”透露出去。

    秦氏最怕她惹谢家人不高兴,攀不上谢家这棵大树,许元佑前程不保,这没病也能郁闷出病来。

    这次秦氏的病也不知真假,但许舟月怎么也得回府看看,这好人可不能全让孟清姝做了。

    多重的包袱啊,孟清姝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扛不住。

    “书画,把在锦绣坊买的最贵的那套服饰取出来。”

    书画一边搭上木椅去取,一边道“您今儿可是被世子亲自抱下马车的,一路抱到这儿,世子可紧张您了,立马快马加鞭给您请了太医,给您煎药喂药。”

    许舟描眉的指尖一顿,谢渊那句抱歉像是碎石扔进湖面,激起层层涟漪,让她对某些事生出别样的心思。

    但有事在身,随即敛了心神。

    “别瞎说。”

    “这怎会事瞎说,全府的人都晓得了,可打了珞兰院那些婢子的脸,您是不知道那些人就拿成婚那日说事,说她们夫人与世子青梅竹马……”

    书画一边抱不平,一边为许舟月梳妆。

    “快些。”

    许舟月催促道,她可不想喝什么苦药了,昨晚实属不该饮酒。

    她昨儿被谢渊带回了,也不知苏君屹如何了,估计也回了京城。

    想起李玉娘的事,许舟月觉着苏君屹的嘴跟开了光似的。

    梳妆完毕,临门一脚,子衿端着深褐色的汤药赶到“小姐,世子说良药苦口。”

    许舟月皱着眉,嫌弃地觑着褐色药汤,一咬牙一口气咽下。

    只要咽得快,苦味就追不上她。

    瓷碗置于木托盘上,“嘭”一声,她用锦帕揩揩嘴角,摩拳擦掌道“快随我会侯府服侍母亲,别让孟夫人累着了。”

    ——

    到了侯府,令许舟月诧异的是谢渊早就派人来通传过她会来,秦氏的乳母曾妈妈早就在门上侯着,见她来就热络地往里引。

    “大小姐您终于来了,二小姐亲力亲为伺候了一夜,但夫人还是念着姑娘您的。”

    曾妈妈不喜欢孟清姝,只因她儿子对孟清姝魂牵梦萦,甚至到了抛妻弃子的地步。

    且她儿子掌管出府采办之事,没少给许舟月使袢子,前世许舟月没细想,这时到觉得其中多有么孟清姝授意。

    “曾妈妈说笑了,母亲好些了吗,怎的突发咳疾?”

    曾妈妈左右望了望,才凑近些压低声音“大小姐,奴婢不敢瞒您,前晚大少爷夜不归宿,夫人与他大吵一架,奴婢听着还听到您,而后夫人便病了。”

    许舟月颔首,心中一沉,将回来听到的消息串联一下,大约明了孟清姝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利用秦氏达到她的目的。

    入主院,檀香味极重,却压不住苦涩的药味。

    两者气息交缠,许舟月轻蹙着眉,刚绕过屏风,还未叫上一声“母亲”,母亲已经先发制人。

    “跪下!”

    秦氏是江南女子,温柔恭顺,发起怒来也并不骇人,许舟月目光从秦氏苍白的脸上,触及秦氏失望又冰冷的目光,心中一疼,又落到孟清姝的脸上。

    彼时孟清姝还算青涩,得意的神情未完全藏住。

    许舟月一哂,目光冷了下来,不卑不亢道“不知女儿犯了何错,让母亲如此愠怒。”

    秦氏冷笑一声“我好心将你从小县城接回来,享受荣华富贵,结果你是如何报答我的!新婚之夜私自逃跑,出嫁前为娘怎么告诉你的,你都忘了吗,你将侯府置于何地,元佑的前程又当如何!”

    这说辞与许舟月心中所想几乎相同,前世她小心翼翼讨好侯府,

    “女儿没有,”许舟月脸上道“不知是哪个小人告诉母亲这些话,其心可诛。”

    “母亲可试想一下,若是真是如此,世子会容下我吗?”

    “还敢狡辩,世子不过是维护国公府的面子罢了,听说你还与苏君屹有接触……镇国公府岂能容你一再放肆,这都半月过去也未给你弟弟谋个一官半职……”

    “母亲的话,女儿恕难从命。谢家的赏识抬举,不是一个学业不精,纵情声色的人可以承受的。”

    许舟月听到秦氏左一句许元佑,又一句许元佑,心像是被针扎似的疼。

    整个京城都知道侯府嫡公子游手好闲,沉迷女色,而谢家世代从戎,骁勇善战且刚直不阿,岂会看上一个纨绔子弟。

    更重要的是许元佑只认孟清姝,对她这个亲姐倒是恶言相向。

    前世提起此事被谢渊义正言辞拒绝,这世许舟月才不愿为许元佑做任何事。

    她神色淡淡站在屏风前,微微颔首,手置于腹前,背部挺直,从容却又包含着华贵之气。

    身后的光晕恰到好处,耀眼地不可方物。

    孟清姝一惊,发觉这从小县城来的土包子也有想明玉一般耀眼,心中极为嫉妒。

    “母亲,别生舟月的气,”孟清姝给秦氏顺气,对着许舟月劝道“舟月您认了错也无事,母亲如此疼你,是不会真的怪罪下来的。母亲身子弱,舟月你该多体谅一些。”

    我只是想让她清醒一点,别觉得她那宝贝儿子跟神仙一样。

    不过这话在许舟月口中打了一圈,到底没说出口,她让子衿搬来藤椅,坐上去,眉梢稍扬。

    “我无错,为何要认。”

    她将孟清姝从上到上打量一样,目光在孟清姝发顶斜簪的水晶镶钻镂空金簪停留几息,移开视线,道“本世子妃记得孟夫人罚跪那会,就告诉过你事实,而且世子也在场训斥了你。想不到你不仅不信我的话,连世子的也不信。

    许舟月理了理裙摆,冷声道“还敢跑到母亲面前随口胡诌,将母亲气病,母亲虽不是你亲母,可也养育你十多年,你居然恩将仇报!”

    孝道这座山,谁不会压。

    孟清姝半晌未说出话来,她不想许舟月竟然会猜到是她,素来许舟月见到秦氏生气,定会忍受一切,如今怎么变了。

    “不是清姝告诉我的,倒是你做错了事还敢指责你清姝。”

    秦氏实在怕许舟月得罪谢家,又想到许舟月脱离掌控,拒绝给幼子谋求前程,一时怒意极甚,指着许舟月喝道“曾妈妈,上家法,今天我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女,让她知道她终究姓许!”

    孟清姝一喜,见许舟月面色日常的模样,连眼皮都未掀一下,假模假样道“舟月你再不认错会受皮肉之苦,连父亲也未必救得了你。”

    “那世子呢?”

    “……?”孟清姝一愣,很快面带嘲讽道“这里没有别人,世子对你的态度清姝和母亲都心知肚明,舟月还是乖乖认错吧,以免气坏母亲传出去名声不好,更招世子厌恶。”

    她特地让秦氏觉着谢家对于许舟月不满,让秦氏将宝压在她身上,现在看来结果不错,等许舟月不孝的名声传出去,谢渊还会对许舟月好吗?

    孟清姝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曾妈妈快将大小姐请出去吧。”

    立刻有婆子将许舟月围住,她依旧不卑不亢,心中念着数,只待传来惊呼,接着雕花木门被踹来。

    男人低沉,又涵盖愠怒的嗓音传来。

    “谁敢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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