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太后虽年逾半百,但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略显丰盈的身材添了些福态,她久居深宫叱咤风云的威仪凌厉之感冲淡了些。

    只是眼角偶尔倾泻出来打量之意依旧能人脊背发凉。

    许舟月陪着太后说话,不动神色地绕开关于孟清姝的话题,说些民间的趣事。

    雅奢敞亮的正殿时不时传来太后轻快的笑声,半晌未提过关于孟清姝的种种,像是遗忘这人似的。

    太后在这血雨腥风的后宫能保住后位并且荣升至此,轻而易举就能看透女人之间的把戏,况且她成婚那日与孟清姝是何等情形,满京城皆知,何况是皇家人。

    方才进来为了目的该演的戏都已经演了,此时在装作姊妹情深,做作地关心孟清姝的伤势,莫说太后听着厌烦,她自个儿听着都想吐。

    且听说太后还是皇后时,有一先帝的青梅竹马梅贵妃宠冠后宫,是太后最大的劲敌。

    在先帝驾崩时,梅贵妃因思念旧人过度郁病缠身,不久后便殁了,听坊间秘闻说昔时倾国倾城的梅贵妃的尸体瘦骨嶙峋,苍如老妪,十分骇人。

    这期间什么缘故,稍微有点的脑子都清楚其中的弯弯道道,只是都不戳破罢了。

    许舟月起初还担心太后真凭着那垫背的恩情将孟清姝放在心上,可现在太后这样淡然的态度在她意料当中,又在她意料之外。

    孟清姝前世的聪慧心机果然是全靠她这个蠢货衬托,等她完全偏离前世的轨迹,孟清姝所有的短板都暴露出来了。

    这不,都舍命陪太后了,还是没能抱回一条大腿。

    许舟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自然而然垂下纤长的羽睫,微微低着头,头上的珠珞轻微摇晃,光泽细腻。

    能靠近并带走太后亲自养的小狗的人想必也是亲近之人,那地位肯定也不低。

    她在想孟清姝是如何搭上太后宫里人的,而且是靠什么搭上?

    自她回到侯府当了大小姐,孟清姝先前的吃穿用度都转移到她身上,孟清姝自然没有当侯府大小姐时候那般滋润了。

    陪伴太后走过几十年风雨的人应是见惯金玩玉器的,并非普通物件儿所能打动的。

    各种考量穿插交叠,弯弯绕绕,打成复杂的结节。

    许舟月一时毫无头绪,只是暗自叹道自己对孟清姝的了解终是少了一层。

    她思考事情时总喜欢微低着头,指尖总忍不住要绞着什么东西,来时的团扇被她放在马车中,现下揪着桌案的流苏坠子不放手,她想着反正藏在桌案下没人发觉,便偷偷拧着一根流苏,指尖灵活翻动,那根细小,无助的流苏便被拧成了麻花。

    手上有依托了,许舟月感觉脑子都要转到快些。

    莫名想到那日秦氏将她寻回府中,孟清姝坐在一旁煽风点火,她头上簪着的水晶镶钻镂空金簪在亮光下熠熠生辉。

    金簪整个造型精致,水晶镶嵌,剔透夺目。

    大周从不并不产此等异石,若有所需必得西行千里,去藩国购买才可。

    不过巧就巧在许舟月从侯府回来后,因为之前砸钱包了锦绣坊新展出的所有服饰,锦绣坊掌柜的特地让人来给她介绍下月的新款式。

    一摞画像,一张张解释,恰好说到什么水晶簪。

    她微微皱起眉,回忆那人当时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世子妃,您看这是水晶系列的金簪,是前日工匠师傅精心制作的,连簪头的水晶也是从西边购买的极品。”

    锦绣坊的服饰动辄几百两往上走,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选择锦绣坊宰谢渊。

    孟清姝月例并不丰厚,怎么会舍得买这样精贵的物件。

    谢渊买了的么还是旁人?

    这像是一道线索,但与前面的猜测又打上一个结,许舟月却隐隐觉得这两件事脱不了干系。

    她指尖一松,被缠得像麻花一样的流苏来回摇晃着,牵扯着桌案上的绸布。

    许舟月意识到有些失仪,连忙起身向太后赔罪,刚一句“太后娘娘”便被太后打断“可是担心孟夫人等下会有女医来,你可仔细问问。”

    太后坐在主位上看不清许舟月的小动作,只觉得她心不在焉。

    小脸虽然施以妆粉掩饰,但依旧流露出一丝苍白虚弱,唇角的伤痕也若隐若现。身形单薄的像随时要被风卷走一般。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对这许舟月目光柔和了些。

    同样都是为人妻,也遭受过这样的事,她能理解许舟月的此刻的心情。但孟清姝好歹救过她,于情于理她都该给孟清姝一份面子。

    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你这孩子,可要吃些冰酪解解暑气,瞧你额头上的汗。”

    太后说着招招手,许舟月上前来,太后自然而然的抬起手,用锦帕轻柔地擦去她额间渗出的汗。

    许舟月一愣,诚惶诚恐地行礼道“娘娘这些事让舟月来便好,怎敢劳烦娘娘。”

    “无事,我见你这丫头投缘,要是有空多进宫陪陪我这老婆子。”

    太后笑着,轻轻拍拍许舟月的肩“谢世子终归要疼你些。”

    她说的是昨晚的事。

    许舟月感受肩上的触感,下意识抬头,对上太后含笑的凤眸。

    估摸上了年纪,有些浑浊,但依稀可见理解和同情之色。

    太后冲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一时间她抿了抿唇,在估量着一些东西。

    最后眸子一亮,对着太后笑道“太后娘娘不嫌舟月烦便是。”

    言笑晏晏,眼眸弯弯的,语气中有娇嗔之意,像是在撒娇。

    太后见她如此光鲜亮丽的模样,正是如花的年纪,有些唏嘘。

    若是当初没入宫,没去争,也许自己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死寂。

    能得太后垂青,许舟月总是高兴的。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她将心事抛入脑后,同太后说说笑笑,一盏茶的功夫替孟清姝诊治的女医来了。

    进入偏殿约摸两刻钟又出来,向太后回禀道“娘娘,孟夫人头上伤的炎症已经消下去,待微臣开些药方,细心调养便无碍,切忌不可沾水,也不可食用辛辣之物,否则会留下疤痕。”

    女医呈上药方,太后使了眼色,梓芳立刻将药房递给许舟月。

    她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药材,唇角微微上勾,“太后娘娘,那舟月便带着孟夫人回府了。”

    得到应允,许舟月出了正殿寻着借口找到女医,道“请问这药房可有相克之物,比如黄连……”

    ——

    孟清姝是被摇醒的,头晕的厉害,她模模糊糊地撑起上半身。

    眼神朦胧,极其不清明,只是隐约瞧见旁边坐着一人,似乎在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醒啦。”

    淡淡飘来一句,如此熟悉到令人憎恨的声音,孟清姝到死也不会忘记。

    因为她,自己失了一切!

    “太后娘娘见你救驾有功,吩咐我好生照顾你,孟夫人。”

    “世子呢?”

    呸!

    黄鼠狼给鸡拜年,许舟月会好心照顾她,她明明昏睡前让太后把世子请来的。

    孟清姝听出许舟月语气中的深意,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一缩,身子贴着墙,楚楚可怜的模样,后脑清晰的痛楚告诉她,这一次伤换来一个靠山,很值!

    许舟月不知孟清姝的想法,但也猜的出几分,她轻轻冷笑一声,慢斯条理地道“世子去调查本世子妃被绑架一事,世子还说若是寻到真凶必将其剥皮抽筋。”

    她余光扫到孟清姝身子一抖,然后故作不知情地惊叹道“什么!舟月可还好?是何人胆大包天,竟如此害你!”

    “也不知舟月遭了多少罪才被救出来,”孟清姝似乎很是担心,上前将许舟月打量了几眼“清姝听闻以前张大人的女儿被山匪绑了去,回来满身子都是伤痕,后来不堪受辱自尽了,舟月可万不可这般做。”

    许舟月听出其中意味眉一扬,将茶盅狠狠置于桌案上,道一句“怎会,凶手未抓到,我怎办会死。”

    许舟月眸色一片冷意,握着杯身的指尖微微泛白。

    看来那人应该将证据都毁了,孟清姝才如此有恃无恐。

    她想着等谢渊回来,要不要像上次在桓县那样,银钱两讫,合作一下。

    这时兰欣推门而入,后面跟着子衿。

    托盘上的琉璃碗晶莹,暗色的药汁清晰可见,许舟月望着那碗上方飘着几缕热气,嘴角微微翘起,神色中烦郁一扫而空,竟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态。

    “兰欣,”她叫着要给孟清姝喂药的兰欣,走上前去接过那碗,闻到气味皱了下眉,用调羹搅动下药汁,对孟清姝笑得和蔼可亲“孟夫人替太后娘娘挡下一节,立了功,是府上的大功臣,此等小事舟月做便是。”

    眼神中似乎有些讨好之意,孟清姝有些受用,但她又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总觉得旁人对她不怀好意,何况与她还有恩怨纠葛的许舟月?

    她这会子盯着那碗药,总觉得被许舟月添了药。

    许舟月却像是没看到她的迟疑似的,继续搅动那暗色的药汁,不经意说道“这是太后娘娘最信任的田女医开的药方,孟夫人不必担心药效。”

    这太后的关照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的,她知孟清姝不敢不喝,否则恃恩而骄的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

    许舟月还没蠢到这时候给孟清姝下毒,只不过让女医添了几味药罢了。

    她舀上一调羹缓缓递到孟清姝眼前,每靠近一分,孟清姝的脸就白上几分,在递到孟清姝唇边时,孟清姝没忍住恶心干呕起来。

    “孟夫人怎么了?”

    许舟月佯装不知情地模样,嗅了嗅药碗,笑道“这药确实涩了些,不过良药苦口,孟夫人忍忍吧。”

    这哪是涩一些,又骚又腥,是从茅房熬出来的吗?

    “清姝有些怕苦,可否缓缓。”

    孟清姝胃里翻腾,抬起手擦拭唇角,轻薄的中衣袖滑下一截,露出白皙的胳膊。

    许舟月漫不经心瞟了一眼,突然一怔。

    守宫砂!

    她刚重生回来时想过谢渊突然要求孟清姝一同入府,许是两人早已坦诚相见,有了首尾。现在猝不及防在孟清姝手上这一点,脑子有些发蒙。

    “好吧。”

    许舟月放下药碗,又吩咐兰欣记得伺候孟清姝喝下,她猜孟清姝怀疑这碗中动了手脚,多半会兰欣倒掉。

    没关系,反正手脚在药方上。

    “对了田女医说了,此药服用后半个时辰不可食任何东西,会失了药性。”

    凡是家中有些条件的,服了苦药多会吃上颗蜜饯,去去苦味,不过孟清姝就甭想了。

    “晚点再看你。”许舟月和蔼可亲地给孟清姝理好薄被,顺手抓住孟清姝拒绝地手,堵住她拒绝的话头“孟夫人不要推脱,你可是立了大功。对了,鉴于绑架的真凶还没抓到,怕孟夫人在生什么事故,我会派人来保护孟夫人。”

    “孟夫人,安心休养吧。”

    乖乖躺在屋里喝药吧,许舟月神清气爽地出来珞兰院,子衿跟在后面猛吸了口气,小声吐槽“太后娘娘赏得药方真是独一无二,奴婢和兰欣熬的时候差不点被熏晕过去,熬好了盛出来还好些。”最快~手机端:

    许舟月但笑不语,她一直都知道孟清姝嗅觉天赋异禀,和候府看门的旺财有的一拼,稍微刺鼻的味道都能将她磨得呕吐不止。

    两人正往自己院走,就见一个婢子急冲冲地赶过来,穿衣打扮是嘉月阁的,她告诉许舟月“世子妃,您母亲来了,说不见到您,不会走。”

    秦氏的来意许舟月怎会不知,不过正是这样才让她心寒。

    她唇角紧绷,有些心烦,一时拿不定主意,半晌不出声。

    与此同时邵辉也大步流星上前来,对着许舟月抱拳道“世子说,手臂上的伤疼的厉害,请世子去看看。”

    手疼找府医啊,她又不会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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