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十年前孟清姝还是个被重男轻女的父亲卖给人牙子换米吃的小可怜,她与一些相同遭遇的孩子拴在一起,被人牙子拉着去大周繁荣之处卖,一路风餐露宿,日月兼程。

    她本是生于南璃和大周交界处,与那大周鼎盛的地方相隔十万八千里,且更有可能死在路途中。

    那时候心中无情的父亲母亲有恨意,对上天的不公待遇更是不忿,于是暗中计划着逃跑。

    终于让她等到一天。

    那天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天气十分恶劣,人牙子被逼无奈定了客栈。

    人牙子在前院喝酒吃肉,而她们别拴在后院的马厩几人分食一块饼,这样处于荒野的客栈,店主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几坛酒下肚,人牙子昏昏欲睡,孟清姝听着前院细细碎碎的谈笑声淡了,眼前如黄豆一般大的雨滴冲刷着地面,雨声骇人,那一刻逃跑的念头油然而生。

    她望着身旁熟睡的同伴,想了一下,想方设法拿起割马料的刀,割断脖颈上的绳索,趁着夜色从矮墙的狗洞中爬了出去,往回跑。

    接着发生的一切,孟清姝觉得此生都无法忘记。

    不知时醒来的同伴告了状,还是人牙子酒醒发现她不见的。

    大雨虽然掩饰动静,但却模糊她的视线,加之道路泥泞湿滑,她没跑多远就隐约见到后面有两个人牙子追赶她。

    仿佛想到她被卖的时候也是这样奋力挣扎着跑,那人牙子的老大薛婆子面像刻薄,坏事干多了满脸沟壑,怒目圆瞪,活像地狱爬起来的恶修罗,明明手臂干枯力气却很大,一把将她摁在地上用荆条抽打。

    那样凶恶神情是她幼年第一个噩梦,第二个噩梦便是阁主。

    黑暗像是吃人的猛兽,带着无尽的危险,不过对她孟清姝来说薛婆子可比黑暗还要恐怖许多,她曾经亲眼见到薛婆子将一个女童打的半死不活,将女童扔在山林任凭野兽啃食。

    求生的意志让她停不下脚步,就在此时她嗅到一股异香,虽混合着泥土的气味,但她从小嗅觉灵敏,敏锐地察觉出这缕香。

    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异香,她立刻意识附近有人,也许是商队,这样的认知让她欣喜若狂,寻这气味去了。

    顺利从虎穴跳到狼窝。

    明亮刺眼白光一闪,余韵未过,在“轰隆隆”的闷雷声中,她亲眼看到从平平无奇的帐篷里蹿出黑衣人,身形鬼魅,在她还没未看清楚刀是如何出鞘的,薛婆子叫骂声戛然而止“你这贱蹄子,啊——”

    薛婆子口中有血液涌出,喉间是痛苦地“咕咕”声,一刀封喉,死不瞑目。

    另一位头部被斩下,滚烫地血液溅在孟清姝惊愕的脸上,烫的惊人,转瞬间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而去。

    只是借着刺眼的闪光,她看着人牙子的头成弧线划过,落在她的脚边,砸出一个水泥坑。

    脸上震惊又充满死气的神情比当晚划过的闪电更加刺眼。

    猩红的鲜血在地上顺在水流蜿蜒,又渐渐被雨水冲淡,直至消失不见。

    就像她此刻的命运一般,随时会被抹杀。

    孟清姝想逃的,可是滑到在地上滚一圈,在饥肠辘辘地大雨里泡了一会儿,四肢僵硬得爬不起来,但求生的天性让她额头求饶,那些人却无动于衷。

    她为蝼蚁,无能为力的恐慌与惧意侵蚀着她,视线迷糊间她见到眼前的白光,也不只是闪电还是刀光,让她如至冰窖,四周寒得刺骨,虽然前一刻她还在想若是这次活下去她定要爬到任何人都能随意践踏的位置,在刀刃与脖颈还一指远时,为首黑衣人打掉了剑。

    为首黑衣人眼神有些惊,转身进了帐房。

    孟清姝身子一松,倒在地上喘气,不经意抬眼间,她看到最中间的帐篷窗帘被风撩开一角,里面有个少年。

    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眼睛却是异色,很显然是外族人。

    猝不及防对视一眼,他看向目光她的目光冰冷,像是在看蝼蚁或者像在看死人。

    后来孟清姝活了下来,起初她还不知道原因,但她被这些人安排在奴隶市场,秦氏见到她,面容错愣的神情时,她才明白——

    幼时的她与年幼的许舟月生的很相似,她进定平侯府的就是拿到秦氏嫁妆。

    被那些人训练一年,她猜测这些人都是外族人,秦氏的嫁妆中又他们需要的模样东西,具体是何物她并未从小被那些人训练的死士,所以并不知晓。

    孟清姝身子抖了抖,她再被训练的那一年里,看到有其他的女童受训,只是比她残忍的多,稍有不慎便会被这“阁主”抹杀。

    她好不容易在十年前捡回一条命,现在也才也如愿以偿地嫁给谢渊,决不能这样死了。

    孟清姝估摸阁主应是怪罪她行事不周,损失三名下属,忍住惧意,柔声狡辩道“阁主,属下这做也是让您能得到许舟月的嫁妆,请阁主饶恕属下一命。”

    “嗯?”

    阁主显然不信,语气不屑,直接戳破孟清姝心底的阴暗。

    “孟清姝,你越界了。”

    不知是背着主子差遣下属,还是动了不该动的人,刻意改变的嗓音沙哑低沉,像是粗粝的银器摩挲沙粒,干涩而刺耳。

    孟清姝瞳孔一缩,寒意从尾骨攀到后劲上,微风一吹她打了个冷战。

    阁主要杀了她!

    恐惧的同时她还有些疑惑,她找的那几个人只是阁中边缘人物,她为了组织在许家步步为营,没用功劳也有苦劳。

    她求生欲翻涌,话脱口而出“许元佑告诉属下秦氏会将许家所有产业都留给他,包括秦氏所有的嫁妆,只要许氏夫妇死了,许元佑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又听属下的话,完全不足为据。阁主得到所想的一切都不过是探囊取物。”

    、

    话一出,孟清姝便有些悔意,被父亲母亲抛弃的她对秦氏是有一两分情。

    不过话一出就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就像逃跑时候撇下的那些瘦弱的伙伴一样。

    “孟清姝,秦氏待你不错,你居然如此狠心。”

    淡淡的嘲讽,又像裹挟着不为人知的情绪,孟清姝急于表忠心,丝毫没理会其中的异样,急忙道“阁主当年救下属下,恩同再造,为阁主办事是属下的荣幸。”

    空气静默几息,孟清姝感觉似箭的目光在她发顶掠夺,明明乌发浓密却想是秃顶一般,凉飕飕的,就在她膝盖跪到隐隐作痛的时候,头顶传来发凉的声音“你到不如兑现你嫁给谢渊,立下的誓。”

    孟清姝一愣,她当时确实立了誓——将许舟月扫地出门,拿到许舟月的那部分嫁妆。

    ——

    翌日,许舟月用过早膳打算去见见许元佑,却被苏君屹相邀。

    她犹豫一下,想到在桓县苏君屹那开过光的嘴,决定还是要当面说声谢谢,于是同意了,她坐在马车上,突然想起了些事,撩开帐幔对子衿问道“昨日我让你派人去看看玉姨一家,如何了?”

    “回小姐,小厮今日才启程。”

    “嗯嗯,记得给多带些银钱和补品。”

    上次子衿说是没事,但她却知道尚杰被关押许久,身子肯定极为虚弱,需要好好补身子,上次给李玉娘的银钱应是不够的。

    苏君屹将聚餐的地方定在镜心湖,面对被第一次绑架的地方,许舟月有些异样,但朝中人应皆知她被绑在渡口,知晓镜心湖的除了她便是谢渊许元佑和孟清姝了。

    许舟月不想让苏君屹在担心,便没有说些什么。

    这几日天气转凉些,秋秋意渐浓,镜心湖周围的微微泛红的枫叶林别有一丝风味,倒影在波光浅浅的湖面,风光旖旎。

    赏景的人很多,岸上停了不少马车,姑娘们带着浅色的长帷帽三三两两的交谈,好不热闹。

    许舟月心情也好了些,翘着嘴角上了苏君屹准备游船。

    到了雅间,已有雅士在抚琴,琴声悠扬,她绕过屏风,取下长帷帽,就见苏君屹坐在窗边看书,见她来了便放下书,温润地笑道“阿月,你来了。”

    “是,”许舟月与苏君屹对面落座,隔着八尺远,她将收集好的古书画递出来,道“上次桓县之事借苏大人吉言了,这是舟月的心意。”

    送金玩玉器苏君屹是不收的,许舟月可不想欠别人情,这古书画价值千金又是苏君屹的心头爱,他不会拒绝。

    “只是随口分析罢了,能帮上阿月我很高兴。”

    苏君屹确实对于古书画是真爱,一见眼便发光,爱不释手,忍痛推脱过几次便收下了。

    “听说前日你遭遇不测,昨日本想来看你,可世子仿佛不喜欢又想着你受了惊吓需要好生休息,所以今日才约你,你如今觉着如何?”

    苏君屹眼中的心疼之色不做作假,许舟月心中一暖,咧着嘴笑道“还行。”

    昨日孟清姝不好受,她心中郁结打开了些。

    “你还笑,被绑到渡口可不好玩,”苏君屹佯装生气,用折扇不轻不重敲了下桌案,又神色有些凝重地问道“你可看到歹人?听说被谢世子当场解决了他的,可有问出些什么来,万一此事还有隐情呢?”

    他饮了口茶,垂着眼看不清楚眼中的神情。

    许舟月闻言,眼神冷了下来,语气极其可惜,道“他服毒自尽了,什么也留下,反而更让怀疑一个江湖中人却更像个被人训练的死士。”

    苏君屹指尖一僵,不露声色地掩饰中眼底的异样情绪,低低地飘出一句“说起来你嫁入谢家之后多灾多难的,你要不去烧烧香。”

    这话戳到许舟月心坎里,孟清姝与她恩怨已深,但若她没有嫁给谢渊,上辈子应该会过得很开心,她不会死,许家也不会跟着灭亡。

    “烧香无用,只有和离。”

    只有走上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路,才会衍生出不一样的结果,要是在这么下去她还是会被谢渊母亲要求找机会与谢渊相处,说不定避不了挡刀的命运。

    “那和离之后有什么打算?”

    大周一直便有忠贞烈女被休弃之后,削发为尼的事发生。

    苏君屹确实有些怕许舟月学这样,那之后的计划便要作出调整了。

    不过许舟月到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她双手托着腮,挑着眉看他“自然是寻个如意郎君共度余生啊。”

    她眸子清澈明亮,印在苏君屹眼中,让他心底蹿出几分炙热,从胸腔闷笑出声来,眉梢都是高兴的。

    “我定为你挑一个如意郎君。”

    许舟月点点看,凝视苏君屹眉清目秀的脸,逐渐皱起眉,疑惑问道“苏大人昨晚未休息好么,眼睛泛红的厉害,脸上气色也不好。”

    她对胭脂水粉有了解,凑近看上几眼便看出他脸上擦了粉,且不少,勉强遮住,可眼睛明显。

    “无事,公务繁忙而已。”

    苏君屹脸色一白,幸好粉遮住了些,他慌忙别过脸,寻了个借口。

    许舟月一想确实有道理,也没太追究,但总觉着哪里怪怪的,要不要反应这么激烈,她又不会往外说。

    大周的男子盛行阳刚之风,不爱涂脂抹粉,所以李斯这类人活的小心翼翼。

    她与苏君屹又聊了下绑架一事,苏君屹到是当官的,条理清晰,让她莫名有了信心找到证据一举扳倒孟清姝。

    正聊得欢,不速之客赶来。

    邵辉隔着屏风,对着一脸不耐的许舟月说“许公子绝食抗议,世子差下属请世子妃回去劝劝。”

    许舟月大惊许元佑还有食可以绝?

    长本事了,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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