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许舟月起初完全没有想过要放过许元佑,让他在暗室过一辈子。

    上辈子她被认回家中,许元佑受孟清姝挑唆对她百般刁难,不认她这个姐姐。每次一发生争执,许元佑往秦氏一缩,秦氏便只会轻轻摸摸他的头,偏头看着满身狼狈的她温柔地说“他还小,你是姐姐就让让他吧。”

    “他还小,你是姐姐应该让着他”。

    这样一句话伴随她前世短暂的一生,她甘愿听秦氏的话,为许元佑铺路。

    只因为在桓县的时候看着李玉娘对尚杰事无巨细、细心呵护,那压在心底的对母爱浓浓的渴望恰好被秦氏填补。

    冬日会有母亲亲手缝制的棉衣,生病会有母亲衣不解带地在床榻边细心照顾,可以扑在母亲怀中撒娇

    这多么令人心驰神往。

    秦氏与她血浓于水,对她的呵护和疼惜都是真正的,所以昨晚当许舟月墨迹了半晌才回到嘉月阁,刚走进内院,见到伫立的熟悉背影时,一时内心五味杂陈。

    放还是不放?

    前尘往事姑且不提,可这一世的事也不是轻易可以放下的。

    亲弟弟受外人挑唆,差人绑架亲姐姐,差点害亲姐姐被卖到妓管做娼妓,这样的事何人能忍?

    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她的任务就是送他上天。

    当然如果许元佑不是她血浓于水的亲弟弟,更没有秦氏这样溺爱幼子的母亲,许舟月一定会手起刀落。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顿在原地那一刹那,秦氏已经发现了她,踱步上前抓着许舟月的手,哀求之意明显“依依是母亲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要怪便怪母亲吧,你能不能放了元佑,他是你亲弟弟啊,血浓于水。”

    “你若是执意要罚他就母亲让代替她吧,我这把老骨头抗得下,咳咳”

    秦氏是江南女子,这些年保养得宜,依旧纤细婀娜,是定平候喜欢的模样,此刻满目泪光,楚楚可怜。

    她明显意识到许元佑做的太多了,甚是担忧,方才坐立难安的,凑近些能瞧见眼下乌青明显,发髻也几分凌乱,与平时的贵妇人打扮差了很多。

    许舟月不想见秦氏,便怕见到秦氏这样哀求她的模样,她会心软,更会心痛。

    她来时还在想若是秦氏第一句能关心她,她便放了许元佑,可惜秦氏太急了,一心想捞出许元佑,完全没有顾虑过她的感受,甚至不惜威胁她。

    曾经她还抱着秦氏能将她接回来的念头慰藉自己,可现在完全不能。

    瑟瑟作响的风无情地将墙角的裂缝捅出一个小口子,更多的风涌了进去,细小的豁口招架不住,裂痕蔓延着,直到豁口扩大,整面墙轰然倒地,只剩下几块残垣断壁孤零零在风中,讽刺又落寞。

    许舟月感觉有东西塌了,耳中嗡嗡作响,浸在泛着秋意的夜风里,心中的温度一点点退去,冷的刺骨。

    她僵硬地扯起,极其讽刺地笑了声,抽出手,直视秦氏的泪眼,一字一句道“母亲就用委屈二字就概括完许元佑对我的所作所为吗?母亲可想过女儿的感受,可有想过问问女儿的伤势?”

    “哼,您也知道我和他血浓于水,他是我的亲弟弟,可他为何要雇佣江湖贩子绑架我!”最快~手机端:

    语气上扬,将树上休憩的飞鸟都惊着了。

    许舟月五官不似秦氏温婉,更像定平候般凌厉,又是重生而来,眼神要深沉很多。

    此时四目相对,秦氏能轻而易举见她眼底的冷意,有失望,亦有怒气。

    秦氏出身不错,嫁入许家也是受尽宠爱,没被人如此对待过,而第一次如此对待她的是她从来都乖顺的女儿。

    她凝视着女儿隐隐泛着泪光的眼,心里一怵,有些后悔,连忙拉起许舟月的手,组织语言解释道“依依,母亲不是,母亲是想要关心你的”

    “只是更关心许元佑是吗?”

    许舟月对着秦氏泫然若泣的脸,总会想到秦氏在桓县与她初见的画面,一时烦躁地甩开秦氏的手,背过身深吸一口气,对着子衿道“子衿,送夫人回府。”

    “母亲身子不适,还是好好将养吧。至于许元佑大周有律法,是死是活由律法决定。”

    她越过秦氏大步流星地向里走去,衣角扬起,背影说不出的落寞,临门一脚听见身后一阵惊呼,她犹豫下转过身,见到跪地的秦氏一愣,走下来准备扶起秦氏,然而秦氏并不起,压着嗓子道“母亲知这些年你受了委屈,都是母亲的错,若是你实在不满这桩婚事,与世子和离便是,侯府虽然繁荣不在,但依旧能庇佑你。”

    秦氏轻轻地笑了,像许舟月初见时那样温婉,她说“以前总觉着你俩长大后能互相扶持,可现在看来,是母亲错了。你父亲昨日送来信说是要回来了,让他父子俩见上一面也成,就当母亲求求你了。”

    许舟月也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也许她内心深处也清楚地记着秦氏对她那些好。

    当然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许元佑。

    谢府的暗牢名副其实,幽闭昏暗,壁火燃得正旺,摇曳不止。

    这里暗中处理过不少探子内奸,地板被血迹侵染成暗色,一块接着一块,有些还有血流的纹路。

    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霉味,刺鼻难闻。

    许舟月和子衿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害怕,相互依偎着向前走。幸好每几尺都有看守的侍卫,才没让她两人惊声尖叫。

    许舟月瑟缩着,视线从墙壁上的逼供刑具上划过,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她呼吸一窒,又暗戳戳地想许元佑那个臭小子在这里肯定也不好受。

    这点点喜悦冲散了些害怕,她顺着走廊终于走到许元佑的关押之处。

    她来时,许元佑还躺在草席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稻草,声音有气无力的“你们放我出去,不然我就绝食。许舟月你给我等着,等本少爷出去非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世子妃了不起啊!”

    许舟月白眼一翻,双手抱胸,慢悠悠道“是很了不起,许少爷打算给什么颜色本世子妃啊。”

    她见许元佑明显一愣,好半天才转过头来见她。

    神情呆滞,发髻插着枯草,脸上全是污垢,狼狈至极地模样。

    她眉一挑,淡淡道“先说好,本世子妃喜欢青色。”

    许元佑未回呛,只是紧紧地盯着她,就在许舟月怀疑他在酝酿什么大招的时候,许元佑猛地扑过来,想抱她大腿抱不着,只能抱着粗壮的木头,涕泗横流,大哭道“呜呜呜,姐我错了,这里好吓人,晚上还有人在哭,我真的知错了,快带我走吧,呜呜呜”

    哭?

    许舟月猜测应是晚间的风吹进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吧。

    许元佑哭的极其厉害,脸上几道白痕,鼻涕也跟着流下来,完全没有昔时京城四纨绔之首的威风。

    她极其嫌弃地皱皱眉,红唇一张,胡诌的恐吓之词脱口而出“我听说这里处决过不少犯人,你这间屋好像就死过一个女间谍,听说被世子抓到后每晚都在哭。”

    许元佑听后跳的有三丈高,完全没注意许舟月眼底的戏谑之意,抽泣着道“姐姐我真的错了,我以后绝对尊敬你,姐夫那么在乎你,你去请他把我放了吧,我求求你了,呜呜呜。”

    许舟月眉一扬,笑的和蔼可亲,安抚着许元佑“别怕,你是我弟弟,我自然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你乖乖跟着自己走吧。”

    “听说幽魂会在凡间找替身,你是许家的独苗苗,我可不想让你出事。”

    本来许元佑有些犹豫,一听“幽魂找替身”立刻吓得七魄丢了六魄,什么都想不了了,身子像抖筛似的,连忙点头。

    许舟月对子衿使了眼色“记得好好照顾我这弟弟。”

    子衿点点头,领着吓傻的许元佑往外走。

    许舟月跟在后面,笑的一脸阴险,她摸着光洁的下巴,好好享受吧。

    一个时辰后,许元佑满怀期许来到许舟月所谓的“好地方”,刚下马车见到远处整齐操练的将士,笑僵在脸上。

    震耳发聩的呼喊声将许元佑脸上的笑震落。

    “许舟月!”

    他转身往马车上爬,还没完全进去被人提溜出来,对上邵辉公事公办的脸,挣扎着“你放开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不去充军,你们赶紧带我回侯府!”

    “抱歉,小姐说若是三公子不配合,就将您卖到别国的妓管去做奴隶。”

    许元佑挣扎着,远在京城的许舟月打了一个喷嚏,淡淡地笑了起来,望着面前眼前雄伟棋牌的建筑——荣麟堂。

    定平候和谢渊的父亲和母亲在一处,定平候要回来了,镇国公夫妇还远吗?

    算算日子确实该回来了。

    那么,有些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

    苏君屹与许舟月分别后,回了府邸,看似面色如常地走进寝房,只是若是有人凑近一些就会发现他额前全是细密的汗,微微拧着眉,像是在忍着某种痛苦。

    房门一合上,苏君屹踉跄倒地,双目紧闭,眼角划下一两行暗色的痕迹。

    “药,药。”

    “属下立刻去请岑老。”

    随从急忙将他扶到榻上,另一名随从急忙出去又很快跑回来,后面跟着以为老者,头发微卷,苍老的容颜将他高挺的鼻子衬的十分明显。

    他走上前给面色惨白,隐忍痛楚的苏君屹喂下一颗药,又撑开苏君屹的眼皮,双眼各递上一滴药水。

    逐渐苏君屹神色缓和了些,随从用浸湿的手帕擦擦他脸上留下的暗色痕迹,半晌苏君屹悠悠睁开眼。

    瞳色不再是黑色,而是泛着冰冷的蓝色。

    岑老摸着胡须,见苏君屹泛红的眼白,微微皱眉,苦口婆心地劝道“皇子,您若是再不狠下心去许家找到解药,老朽这药也缓解不了您常年易容留下的隐患,你最近眼睛发作的越发频繁了。”

    苏君屹坐起身,想到许舟月的话,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阿月马上就要同谢渊和离了,届时我在求娶她,帮助她拿到许家的家产,那时找解药方如同探囊取物。”

    “您的眼睛可撑不了那么久,倒不如趁着大周皇帝秋狝,我们带人将侯府彻底搜查一边,拿到解药您与豫王里应外合,吞并大周,求娶许小姐易如反掌。”

    “请您以大局为重。”

    岑老的话也不无道理,苏君屹却不想太想按照计划做,只因她告诉过他会和离。

    渴望已久的希望被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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