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红腰为他再斟满酒杯,媚然一笑“女子再与众不同,也比不上将军的风骨。既能百万军中挥斥方遒,又能觥筹之间吟诗行令,还肯在危难之时救人水火,这才是英雄男子的风范。”

    玄策大笑“即是如此,请红腰姐陪我行一阙令,可好?”

    红腰垂首一笑“将军有兴致,女子自当奉陪。”

    两人又是吃酒,又是行令,又是投壶,直玩了一个时辰。有亲兵来禀报玄策,阿葵布将军有事求见。玄策这才罢了手中玩意,依依不舍向红腰告别离去。红腰携侍女乐师送得玄策远去,这才闭门回屋。

    “哎呦……没想到干这个活儿这么累人。”

    卸下红腰的伪装,叶子才长舒一口大气,揉了揉脖子“这个玄策,真是能折腾。”她向着乐师一笑,“亏得柴大哥提前教了我如何行令,不然我就露怯了。”

    侍女秋依水在旁哼了一声“怎么,就没有我水姐的功劳了吗?”

    叶子哈哈一笑,立马搂住秋依水的脖子亲了一口“水姐最厉害了,要不是水姐教我如何侍奉男子,就是十个叶子也被玄策给毙了。”

    柴嵩一笑“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可在徒弟个人。你赋甚好,可以出师了。”

    秋依水也顺势搂住叶子,笑道“哼,能让风流倜傥的少阁主甘心舍却花丛之人,怎么会摆不平一个玄策?”

    叶子脸上一红,羞怯一笑,随即正色道“既然第一步计划成功,让玄策喜欢上了这儿,咱们可不能躺在功劳本上坐吃山空。明日起,便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柴大哥,昨日你有听到消息,完颜灭和耶律羲烨在西北边陲打了一场硬仗,逼着拓靼人退军三十里,是么?”

    柴嵩道“不错。耶律羲烨在这次战役之中立功不。只不过完颜灭尚未班师回都城,是以还没有封赏。”

    叶子一笑“据我观察,这个玄策虽然老成,但心底仍有傲气,喜欢被人夸奖。如今耶律羲烨做了这么大的事……同为平级将领,我就不信玄策会眼巴巴的看着别人立功还能无动于衷。柴大哥,秋姐姐,你们且去找几个军士,在军中散播些道消息燕金人毕竟是马背上的民族,这羲烨在边陲频繁征战立功,而玄策却在雁荡城中龟缩不出,对比之下可真是显而易见的无能。只要这个舆论一起,他玄策就算再心如止水,也不免要防着羲烨心中烦闷。到时候咱们便从中下手,定有可趁之机。”

    秋依水嘻嘻一笑,在叶子脸上亲了一口“少阁主夫人,你可真是秀外慧中!等我再给少阁主写信的时候,可得好好夸夸你的本事!”

    果然如叶子所料,自从她着人散布谣言之后,玄策又来了两三次。每一次来,玄策都面不改色,只顾着和叶子行酒作令,绝口不提任何政事。叶子温柔陪伴在侧,他要行令,便行令,他要喝酒,便喝酒,他要看舞,便看舞。玄策也不和叶子多话,叶子也不打听。最近一次的时候,玄策喝得多了,眉宇间的焦躁才不经意流露而出。渐渐的,玄策也会在酒肆和衣而睡。叶子也不打扰,就为他盖好被褥,便自离去,暗中却教人在军队之间传播如下谣言远在西北的完颜灭听玄策守城不力,有意调遣羲烨取代之。

    传言传出不多久,玄策果然又造访一醉坊。这一次,他眼中的焦虑藏也藏不住。

    是夜,玄策饮得更多,看着叶子轻歌曼舞,竟有些忘形,一把抓住叶子的手腕,将她揽到怀中,笑道“来,红腰,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叶子也不挣扎,只微微侧身,便躲过了他的怀抱,柔声道“将军,你醉了。”

    玄策笑了几声,垂眸道“我倒真想醉了。醉了就不用担心。”

    叶子伸手在他头发上轻轻抚摸数下,柔声道“将军若是看得烦闷了,女子便再换一支舞跳给将军看,可好?”

    玄策笑道“你倒是一朵解语花,只可惜出身微寒,不然的话,收你入房也不是难事。”

    叶子一笑“人活于世,难免有得有失。女子虽没有福气不能常伴将军身侧侍奉,但自由之身也有好处。世间万物冥冥之中自有缘法,得失公平守恒,才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玄策苦笑一声“得失守恒?不见得。我兢兢业业数年,战功赫赫,在国尽忠,在家尽孝,哪一点付出的不够了?只不过因为我是敌国投奔而来的将领,就处处矮人一头,又何来公平一?”

    对于玄策的身份由来,叶子当然早在柴嵩那做了功课,但此时听到,还是要装出一副惊讶之色“将军竟是降将?”

    “怎么?就连你一个舞姬,也敢看不起本官?”玄策冷哼一声。

    叶子垂眸一笑“将军误会了。女子蒲柳之质,怎敢对将军不敬。只不过乍闻将军是降将,有些意外罢了。自古良禽择木而栖,只要主上严明,英雄亦当不问出处,方才是盛国之兆。若是个个都固步自封,以血统国别论下的话,三国里便没有那么多故事了,对不对?”

    这一番精妙言论,倒得玄策笑了“怎么,你还爱听故事?”

    叶子柔柔一笑“非但如此,女子简直是个听书狂魔,但凡一有传奇故事,就忍不住先听为快。远的不,单就我最近听的后燕列传之中,也有人与将军同为降将,却仍名垂史册,万古流芳的。”

    “哦?你的可是一代战神慕容垂?”玄策一笑。

    叶子笑道“不错……慕容垂因故投身秦王苻坚麾下,虽遭受前秦奸臣压抑,仍敬业为国,力求上进,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她想到什么,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只可惜,英雄成功之前,总是命途多舛。别的不,就那昏佞王猛,只是忌惮慕容垂非他一族,便使出那毒辣的金刀计,陷害忠良,当真是自毁栋梁的蠢校”

    “王猛?金刀计?”玄策心中一动。他当然知道金刀计是为何事。昔日慕容垂以后燕大将身份降于秦王苻坚,备受恩宠。前秦臣子王猛忌惮慕容垂战功赫赫、雄才伟略,有心陷害慕容垂,便假意与慕容垂交好。趁与慕容垂饮宴之时,王猛骗取慕容垂随身金刀,并买通慕容垂家仆携带金刀赶赴千里之外,寻得慕容垂之子慕容令,以其父之名骗取慕容令叛逃。慕容令以为家仆所传信息乃其父所为,遂连夜奔逃。而王猛则趁机上书秦王苻坚,诬陷慕容垂谋反,这才压制住了慕容垂权力上行之势。如今自己因身份受制于平级的耶律羲烨,焉知其不是王猛一流?与其让别人做王猛,倒不如自己先做,才能变被动为主动。

    当下他不露声色,假意叹息道“嗨,这些做什么,还是喝酒吧。刚才你不是要换一支舞给我看么?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新花样。”

    叶子屈膝一笑“是,女子从命。”

    一舞终了,玄策便即离去。叶子目送玄策走远,这才闭上门,回到内室之郑

    内室之中,柴嵩与秋依水早等在里面。一见叶子回身,秋依水便笑了“叶子,你这温柔解语花当得可真是越发好了,就连我们刚才在暗中看着,都分不出哪句有意,哪句无心。看来等回到云中城,我们必要给你报上一功。”

    叶子嘻嘻一笑“这般违心的装温柔解语花,也确实是个体力活呀。我看他下面必有所动作,柴大哥,你可要盯紧一点。”

    柴嵩点点头“我这就去。”

    看着柴嵩走了,叶子捂住肚子,哼了一声“水姐……刚才喝了一肚子果子露,可清淡死了。我要吃你做的酥鱼,不然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秋依水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笑道“这丫头,倒学会因公徇私了。好啦,这就给你去做。”

    两个女子相互搂抱着,嘻嘻哈哈的走向后厨不提。

    随后的几里,玄策都没有再来一醉坊。但柴嵩却利用斥候关系网,探听到了玄策最近的动向。听玄策主动上书完颜灭,请耶律羲烨回雁荡城驻防。完颜灭本也有此意,便即准奏。数日后,羲烨带着麾下的神威堂前来。

    羲烨一到雁荡城中,不光雁荡城众民兵群情浮动,就连叶子这一醉坊,也变得忙碌了起来。

    玄策特地命叶子准备宴席一桌,为羲烨及神威堂陆徵陆堂主接风。叶子本出身草莽,对精巧宴席一窍不通,幸得柴嵩和秋依水从旁协助,倒也做得似模似样。

    准备停当,已是傍晚时分。叶子偕柴嵩、秋依水二人在门口翘首等待。直等到入夜时分,玄策才带着耶律羲烨及陆徵姗姗来迟。

    叶子早听李厘起过耶律羲烨其人,此刻一见,也不禁在心中感叹,确是一条北方汉子。但羲烨身边的陆徵,却还只十一二岁年纪,根本是个孩子。也不知这孩子到底有何能耐,年纪竟然便成了忍教四堂主之一,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只见玄策将耶律羲烨毕恭毕敬引入内室之中,宛若邀请的是昔日同窗好友一般的亲切,一点儿也看不出他背后嫉恨。叶子在心中暗暗敬服,当下也不露声色,默默协助玄策招待羲烨。

    羲烨对玄策似乎毫无防备,在玄策的劝诫之中,一杯又一杯将美酒送入腹郑他身旁陆徵倒不饮酒,只看着玄策劝酒,并不话。玄策也不拿陆徵当个孩子,频频命叶子布菜。三人觥筹交错,谈论的俱是同僚之间的客套之辞。

    叶子打眼瞧着玄策,见他迟迟不肯进入正题,心下便有所推断定是自己与陆徵在侧有所影响,致使他不好发动对羲烨的攻势。她微微一笑,心下已有了计策,当即装作酒憨之态,柔声道“这位陆将军也不喝酒,倒是少见。”

    玄策一笑“咱们陆将军年纪虽,可并非寻常无知之徒。他可是咱们燕金帝国首屈一指的军器制作家,最擅长研制攻城火器。他常年呆在研究所之中,甚少出来喝酒聊。今日你能在此见到他,实属三生有幸,还不好好伺候着。”

    玄策言下之意,自然是提醒叶子这个陆徵对男女之事见识尚浅,让叶子去对付陆徵。叶子掩面轻笑,主动伸手牵起陆徵的手,一双媚眼直瞟着陆徵隐约生出的喉结,仰慕之意“哦?女子见识浅薄,今日招待不周。还请陆将军大人大量,莫要怪责女子才好。”

    陆徵人虽聪明,毕竟年纪幼,身量未足,不曾有多少成年女子加以青眼。他心中早有所动,只不过碍着上司羲烨在场,不好假以辞色。这番被美人牵住手暧昧示意,他垂下眼眸,似是不敢正视叶子,脸红不已“哪里,哪里,姑娘言重了。”

    叶子虽年纪也不大,到底还是比陆徵这等雏儿多了数倍的经验,心知应对这等男孩不能太激进,却也不能太被动,当下只柔声一笑“不知陆将军年纪几何?”

    陆徵脸红道“我今年十一……”他忽然提高声音,“我虽然只十一岁,但也是个大人了。”

    叶子轻轻握着他手,媚然一笑,趁人不备在他腿上轻轻拂了一把,压低声音道“姐姐知道。”

    被这样一骚动,陆徵脸上更是如滚烫石头一般,一双眼只盯着叶子,眼神之中也晕染了些许温暖之色。

    玄策见陆徵脸红,心下早已明了,打趣道“今日乃是宴,重在联络感情。连耶律将军都放开豪饮了,陆将军也不必太拘束。磨刀不误砍柴工,明日该做正事做正事,今夜只管放松。是不是,耶律将军?”

    陆徵碍着羲烨在场,忙清清嗓子,脸上红霞却不曾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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