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是个罪人

    正对着大门的桌子上,最前面摆着的,分明是一个故人牌位,那红漆底在旁边烛光的照耀映衬下,散出来的光线触目惊心!

    再往牌位后面看,那面白晃晃的墙上,挂着一大幁黑白照,上面有个与周唯略显神似的中年男人,他脸上旋着的淡淡笑容,他的目光介于犀利与温和之间,仿佛正在一点不漏的窥视着这个世界。

    我被这样的眼神镇住,愣了约十来秒,我才恍然惊觉这里或是周唯爸周天陆的祭奠之地。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烘托下,哪怕我不是鬼神论者,我仍然是阵阵心悸狂跳不止。

    再看向一旁黑暗幽曲的楼梯口,那些暗影浮动着太多未知,我的心态一下子崩掉,我疯了般转身又是拽门又是掰门栓的,确定自己被锁死在里面了,我没能忍住拍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回应我的,是我的声音的回响,它们余音绕梁层层叠叠涌回我的耳朵里,却是营造出更诡谲的氛围来,我更如惊弓之鸟面无人色,我彻彻底底惊出了一身冷汗,身体里所有的酒精挥发殆尽。

    冷汗涔涔带来的凉意,让我的理智暂时归位,我再加了一把劲使得自己镇定下来。

    明白不管我如何吵闹,我都无法得到外面的回应之后,我死死抿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我把颤抖着的手插入包包里来回翻找着手机,却发现它已经不翼而飞!

    唯一的希望被压碎,我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我颓然贴着铁锈斑驳的门,滑落着蹲坐在地板上。

    前面几米远,艳红的蜡烛仍然欢畅地燃烧着,它们那么不遗余力散发着光线,越烧越短。

    只要这些蜡烛烧完,这里就会陷入彻彻底底无尽的黑暗里。

    我当然知道此时我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耐住恐惧上前把其中几根先熄灭,等一根烧完再接另外一根,但即使我再怨恨着周唯,我也知道逝者为重,我终是没有上前一步。

    时间滴答流逝,那些蜡烛快燃完之前像疯了般散发着更刺目的光芒,却也在最光明的时候,纷纷熄灭,我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被无边黑暗紧紧包裹得动惮不得。

    不敢往前,后退无路,我只能在像只牛蛙贴挂在门上,企图用这份倚靠来稍稍平息我狂乱跳动的心。

    然而,我的幻想终是破败溃不成军。

    在黑暗绵绵的交织里,有个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个潮湿而温热的东西贴着我的手臂一路向上。

    我心里储存积压的恐惧感,就像成群受惊的野马四处奔腾,我难以自禁尖声叫出来:“啊~”

    这时,有个大手扣上来,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巴。

    也是这个触碰,让我在电光火石间确定在我身边的人是周唯,这个发现先是让我的恐惧暂且松懈,可我很快又被更大的恐慌所支配。

    这个男人,他千方百计将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是想要对我做什么!

    我思绪开小差之际,周唯捂着我的力道重了重,他声音沉涩:“刘多安,你害怕了吗?”

    被他这么强势禁锢着,我压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发出吱吱呜呜的响声。

    而我这个发声似乎引来周唯的不悦,他扣着我的脸,将我的后脑勺掼在铁门上,他声音更是冷凛:“刘多安,我问你害怕了没有?”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滚雷落入我的耳膜中,震而刺痛,我更是心惊失措,我不断用力挣扎着想要逃脱出来,却惹得周唯松开我的嘴巴,他转而用胳膊抵住了我的脖子。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从他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里判断出此刻他的情绪很激动。

    即使周唯曾经演绎着他深爱我的戏码,可我仍然认为他曾经对着我表达他对他爸的想念和遗憾都是真实的,他爸周天陆永远是他内心最大的逆鳞,所以我在快要被他扼至窒息之际急中生智,我呲咧着牙急慌慌的说:“周唯,在你爸祭祀的地方,你不要乱来,尊重逝者…..”

    不想我这话,非但没有起到让周唯松绑我的作用,他反而更用力顶着我的咽喉,他的叫嚣就像利刃刺破黑暗填入我的耳朵:“刘多安你最好闭上你这张破嘴,不然你死了,也是死于话多。”

    他声音里的毒辣狠绝让我心惊肉跳,我暂时被惊得噤了声。

    在我快要被困绝气之时,周唯终于松开我,我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痛,就像是要冒烟了一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我弯着腰贪婪地呼吸混合着香烛味儿的空气,因为吸入太急我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随之迸溅四射。

    我刚刚本能伸手去抹,这时灯光倾泻而下,把我的狼狈照射得无可遁形。

    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更迭,周唯在几米远的地方箭步朝我走来,他不由分说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拽到周天陆的牌位前,他重重将我往前一推:“去,给我爸上柱香。”

    被折磨这么久,我的心理防线早已经土崩瓦解,恐惧感它仍与我如影相随,我不敢迟疑激怒周唯,我只得硬着头皮要按他说的去做,不想我的手快要拿到旁边摆台上的香火时,周唯又是神经兮兮拉着我的后衣领,他重重把我往回一拽:“算了,你没资格给我爸点香。”

    脚尖不知何时抬起来放在我的膝盖背面,周唯用力点了点我腘窝:“跪下!”

    我一个不支,差点扑了个狗啃泥。

    还好我往前跌跌撞撞几步,终是站稳脚跟。

    然而周唯却没有放过我的意思,他再动手抓住我衣服下蛮力把我拽回来,他另外一只手顷刻揪住我的头发用力把我的脸掰向他,他一字一顿:“刘多安,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放过你吗?要我对你稍微缓和点,可以。你现在就跪在我爸的牌位面前,给他磕头,磕到我满意了,说不定我就会放过你了。”

    头皮被带起来,痛感贴服从上到下,越过皮肤抵达骨骼,再重重击中我的心,于是我今晚所有受过的煎熬和恐惧,就这样败在痛感的侵略下,它们顷刻消散得了无踪迹。

    没有了那些禁锢我压制我的情绪作祟,我身体里所有野马般的属性深埋不住,全部一次性绷炸爆发出来,我不顾头皮被撕扯带来的痛,直接抓住周唯的手用力甩:“你这个神经病!就我甩你那一次,你最近做的那些事,早足以扯平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摆出受害者的模样,打着受害者讨回公道的旗号对我实施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双层凌迟!现在的你在我看来就像一个变态!你说你长得人模狗样的,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整得那么变态!你不要觉得我现在没有脾气,你把我惹急了我也敢跟你玉石俱焚!反正我活着,被你不断打压,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我们今晚就把旧账新仇算一算,一次结清它!今晚我们就当着你爸的面…..”

    提在我头发上的手动作滞了滞,周唯却是更用力拽着我的头发,他磨牙凿齿:“刘多安,你的嘴里,不要再提我爸,你一个字都不许提,不然我就….”

    已经碎成渣渣的心,被他这顿暴力磨成粉末,哗啦啦的飘飘洒洒不知所踪,我只不过是心空了出来,但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掏空,我轻笑截断周唯的话:“不然,你就杀了我是吧?你杀啊!你杀了我吧!你别老说,你有本事就动手啊,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把手无力垂下,我把身体放松到宛若无骨的状态,我把眼睛闭了闭:“掐死我,或者捂住我的嘴巴鼻子闷死我,动手吧。你动手,我准备好了。”

    迟缓一阵,周唯松开手将我狠推一把,他双手合着不断拍搓:“你还真是恶毒。刘多安,你居然教唆我行凶。”

    转身,周唯娴熟抽取一小把香火,他不知从何处掏来一盒火柴,他动手一划,就有微微的硝灰味伴随着余烟散溅呛得我鼻子发痒。首当其冲的周唯,他宛若没事人般,他把火柴梗随手丢在地上,以背对着我,他突兀从高处没有一点缓冲直接摔跪在连个薄薄垫子都没有的地板上。

    我听到了骨头与砖板冲击发出的闷响,我不禁倏然起颤,这该有多痛啊!

    但是,周唯愣是没哼一声,他把腰挺得笔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雕塑般,安静而虔诚。

    气氛越是静寂,我越是心慌不已,我禁不住探起头来用余光侧视周唯,只见他手上的香火越烧越多,那些灰烬夹带着火星不断掉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皮肤,在男人里面算是偏白一些的,而他的手也一向保养得宜,上面极少皱褶,越是这样,它被火星烫出来的红泡,显得更是触目惊心。

    这些场景,通过我的眼睛演映跌宕着撞进我的身体里,掀起无数重叠的惊涛骇浪,我差点要忍不住想要上去拉拽周唯一把。

    可是,我搜肠刮肚啊,我终是没有能为自己寻到一个上前去的理由,我只能像是被风干的木乃伊般,杵在那里任由时间粗暴拽着我朝前走。

    大抵是那些烟灰被穿堂风吹溢在空气里,我的眼睛越发干涩,这时周唯终于起身,像是这么平时可劲可劲讲卫生的人,这次只是随意抖了抖手上的灰就算完事,他回眸凝望周天陆的牌位一眼,他再面无表情朝我贴过来。

    他带着灰烬味儿的手缓缓贴在我的脸颊上,周唯的双眸仿佛装下了整个太平洋,深邃广阔得不知底不知边际,他含着嗓子,一字一顿:“刘多安,你知道我为什么就爱跟你过不去吗?因为,你,刘多安,是个罪人。”

    鸡皮疙瘩嗖的全冒出来,我脊梁骨被凉意侵蚀得快要抵挡不住,我就像是被他下了定身术似的动弹不得,就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周唯的手背,贴着我的脸颊一路朝下,那上面的烟灰沫沫与被烫起来的水泡像栾叠的山丘般硌着擦着我的脸,我更是胆战心惊得发不出一个字来。

    俯凑过来,周唯的唇与我的耳朵快要贴在一起,他呼出来的热气缭绕着我的耳郭,他语速更慢:“刘多安,你是个罪人,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把你这样的魔鬼,送往地狱。恭喜你,在这个层面上,你终于般配得起我。”

    我的双腿,顷刻变成了棉花,软绵绵的支撑不起我的站直,我忽然一屁股重重蹲坐在地上。

    周唯忽然就笑了。

    刚刚开始,他的笑声爽朗,是我熟悉的模样,是曾经惹来我心花怒放的模样,但是随着他笑声越浓,这些爽朗里面被添加上别的杂质,越来越聒噪也越来越诡谲,听得我心里面一抽一抽发颤,我更是如同被胶水黏住了般,连匍匐地连滚带爬离他远去都做不到。

    笑了几分钟,周唯是气接不上了,他才慢慢止住,他从兜里掏出一根亮铮铮的钥匙,他慢慢插入锁眼里旋了旋,他把门打开了。

    外面混着泥土味的新鲜空气卷进来,我还没来得及深呼一口,周唯已然冷声道:“刘多安,请你马不停蹄从这里死开,拖着你这副死相样死得远远的。”

    如有滚烫灼骨,痛从里到外把我身上仅剩的力量再剐蹭掉大半,我几次三番尝试,最后还是用手掰着门,才慢慢站起来。

    周唯又低喝:“别磨磨蹭蹭,死开!”

    死死抿着嘴,我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来,我只管借着黯淡的冷清月光,跌跌撞撞地冲出这个破落的庭院。

    前些天雨水多,外面的小路满是坑坑洼洼的泥泞,在夜色的掺和下,那些浓淡间隔着的黑洞似乎随意要将我吞噬,我再看看两边一米多高的灌木丛和杂草,心更是局促疾跳个不断。

    不过我好歹也经常出去爬山徒步的接触大自然,我还不至于胆小到不敢往前走,咬了咬牙,我硬着头发踏了上去。

    那些黏糊糊的泥水,溢冒进我的鞋子里,我脚下打滑时,有一只硕大的老鼠慢悠悠从我面前过,我生怕它撞上来咬我,我连忙不断抽脚想要走快些,但我越急却越打滑得厉害,我差点趔趄着倒在泥水里。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束强车灯漫过来,紧接着是急躁粗暴的喇叭声。

    用个膝盖我也能想得到或是周唯开车过来,我在不久前已经深切体会到他的不可理喻,我一个下意识,脱掉鞋子光着脚,弓着腰狼狈万分的闪到了路边。

    很快,周唯开着车疾驰着越过我,那些被掀起来的泥水铺天盖地的,溅得我裤管上全都是。

    而作为始作俑者,周唯那个混球油门踩得更尽,他在轰隆隆中绝尘而去。

    他带来的光亮,也被一并带走了,我又陷入了靡靡黑暗中。

    心惊仍然,我顾不上去泥里挖自己的鞋,我凭着本能光着脚咬牙往前直奔。

    但是,我走没十米远,旁边幽暗的灌木林里,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那些声音从轻到重,声声压迫着我脆弱而混乱的神经,我腿脚打颤着想要加快步伐。但我还是慢了。

    转眼,有两个戴着口罩身材壮硕的男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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