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你都是活该!

    头发就像是被撒了一箩筐的胡椒粉,既辣又麻,我的背后一阵寒凉:“你说什么?”

    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几声杂乱响起来,直刺得我耳膜生痛,然后就是一阵嘟嘟声仿若重锤敲在我心上。

    手机欲要滑落,我紧力将它捏住,我看向周唯,声音打哆嗦:“周唯,刚刚那个声音,好像是周丝云,她让我救她。怎么办?”

    “周丝云?”

    车速蓦然一缓,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周唯一脸平静:“周天权还不会拿她怎么样。她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她要吃的那些苦头,那是她该为她得到的那些东西付出的代价。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等价的,没有人可以例外。”

    毕竟我与周丝云已经在私底下达成同盟,而或是我骨子里面仍藏着没有多大作用的心软,接触多了一些,我觉得周丝云看着没以前那般讨厌,她甚至有点小可爱,我更是心有不忍:“可是…我刚刚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奄奄一息的感觉。”

    周唯再一次放慢了车速,他思索了约有十几秒的光景,他调头:“刘多安,你现在打给爷爷,你就说周丝云不知道是不是恶作剧向你求救,你不知该怎么办。”

    拿着手机,我手指发抖着翻了一阵,我好不容易翻到周进阳的电话打了过去,他正在通话中,我挂断又打,这才打通了,我连忙摁了免提。

    我还没说话,周进阳就语气匆匆:“多安啊,刚刚天权打来电话,说丝云被他批评了想不开,闹着闹着从楼梯滚下去了,我要先过去看看她,回头打给你。”

    挂断了电话,我不详的预感越浓:“我觉得周丝云,可能凶多吉少了。”

    脸色暗沉,周唯调头回来车速快得要飞起,他咬牙切齿:“周天权这个人渣。”

    骇住,我不知该如何作声,我停缓一阵,我小声道:“周唯你注意开车….”

    没有再搭我话,周唯还是保持一路飞驰,他很快将车停回了纯水岸这边低下停车场,从车里下来他就拽着我跑了起来。

    心扑通跳得分外厉害,我就像踩在棉花上腿脚没力,我还是咬着牙关,才勉强跟上没给周唯拖后腿。

    在门口处,当我看到那济济的医护人员围在那里,我的大脑轰隆的一声,就像是刚刚被雷劈过一般。

    被周唯带着挤了进去,只见有医生双手摁在周丝云的身上,不断给她做心脏复苏,而周丝云不久前灵动鲜活的脸,变作了一片晃眼的惨白,我再下意识朝着周天权望去,只见他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我整个人说不上的恶心想吐!

    用个膝盖我也能想到,周丝云为了捍卫她的生活,她都愿意与我联盟,她不可能在这般短暂的时间里想不开,她更无必要朝我发出求助信号,她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肯定出自周天权的手笔!

    想想养只猫猫狗狗十来年,都有感情,况且是一个人,更何况周丝云一直与周天权以父女相称,周天权也能对她下得手去,他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再也无法用平静的目光继续窥探周天权的表演,我把视线放回到周丝云的身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处,我的手死死攥着周唯的胳膊,不断的暗暗祈祷周丝云千万要熬过这个劫难。

    就在我将各路神仙都劳烦了一遍之后,周进阳步履匆匆赶来,他一脸沉峻汇入医护人员中,他问了声:“我孙女情况如何了。”

    这时站在一旁做后勤的年轻稍轻的医生答:“周老先生,周小姐是受到创伤,导致心脏骤停,还在作心脏复苏,你先等等。”

    脸沉黑到了极点,周进阳狠狠剜了周天权一眼,他抿着唇不再发声。

    气氛在这紧张与煎熬里变得更僵,时间也在浑然中滴答前往,终于,对周丝云实施救治的医生起了身来,他有条不絮安排一众医护人员将周丝云上了担架,他说:“病人心跳还是很弱,需到医院实行下一步抢救,家属一同。”

    周天权率先上前一步:“我是她爸,我去。”

    突兀的,周进阳拨住周天权的手,他低喝一声:“你给我滚开!”

    将周天权掰了开去,周进阳颤颤巍巍的跟在医护人员堆里,他作势就要爬上急救车。

    与我对视着,周唯含声说:“刘多安,我们跟过去看看情况。”

    我潦草嗯了声,随即跟着上了救护车。

    在抢救室门外甬长的走廊里,周进阳颓然静坐在长条椅上许久,他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我们说的,他满是沧桑:“我到现在越来越无法把握,我当年让周天权回归深圳,是做对还是做错。我大概不管如何做,都是辜负了列祖列宗。”

    抬起眼帘与我视线对拼,周唯直了直腰,他再对我挤了一个眼神,仿佛是暗示我上前去。

    不太敢确定,我用手作了个问询的动作。

    循着周唯点头,我缓慢靠向周进阳:“爷爷….”

    以手抵着额头,周进阳沧桑更浓:“多安,你说我该怎么办,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剜哪一块都是痛,偏偏这些肉还各种不对盘。”

    我似有千言万语梗在胸腔上,却没有特别恰当得能应景的话可以说出来,我迟钝许久,只得轻声说:“爷爷你先别着急,丝云,她肯定会大步跨过的。”

    “天权,那个兔崽子,自小就心狠。他的性格,要比我天陆的不知硬上多少倍,我以前年轻气盛,也熬不住他那硬脾气,我从小对他严厉,相比之下我对天陆许多宽松。这一来一去的对比,天权对我怨言颇多,也时常要与我对着干。我见他如此反叛,更是以强势手段待他,我以为我用了狠心,就能将他那些性子扭过来,我还能将他扭转得好一些,可是我唯独在他身上,只有获得源源不断的挫败感。”

    老态龙钟,周进阳用双手两两挤压着太阳穴两侧,他声线更是沉凝得仿佛贴着地板一般:“这春去冬来的,天陆还是走得寻常路线,与我预期那样毕业了之后就进入万盟给我打下手,天陆特别勤奋刻苦,对于生意上的事也是一点就通,我慢慢的对他很是放心,许多事都敢交由他定夺。而天权,却是越长越歪,年纪与天陆差不了多少,性情却没有天陆的百分之一,他还是喜欢到外面惹是生非,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又要开始盘算我将更多东西交给天陆,他又要指骂我偏心,几只手指长短得太过厉害,我每每为生意筋疲力尽,还要对付那么一个不省心的臭小子,我越来越不知该拿他如何。后来天陆提议,也可以让天权跟随他一起锻炼锻炼,由天陆带着他。不想天权还是那般乱七八糟的性子,他做没多久就不愿再去,反而跑到外面惹出大事,我无奈,也不能放任他自生自灭,我为保他,违背我多年做人行事的原则,我将他送走,也希望他能在外面吃到了苦头,可以理解我这些年对待他的所谓残忍,都是为他好。我着实是在教育孩子这一块天真了….”

    被气呛住,周进阳连连咳嗽了七八声,他两只手臂紧紧贴着身体,他缩起来的样子看起来那般的无奈和无所适从,他又是声调幽幽:“天权那个臭小子,自小就没被我弯回来,他已经长歪了,他是越长越歪,他已经是无可救药,是我非要麻痹和催眠我自己,认为他当年只是太年轻,他慢慢会懂事。是我想多了,不懂事的孩子,才不会随着年纪的累积变得越来越懂事,他反而是随着年纪大看多了这个世间,还能更心狠和偏激。是我将周家,变作了鸡飞狗跳。我或是当年不该将他迎回深圳。”

    在一字不漏听入周进阳的倾吐的同时,我时不时拿余光去注意周唯的反应,他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眉头皱了几次,拳头也握起来两次,他那种种表现,都在向我传递着他情绪波动较大的信息。

    我十分愿意给周进阳当一个树洞,让他尽情述说他的纠结与为难,可我同时又不得不为周唯的情绪捏把汗,几番徘徊和踌躇,我最终选择首先顾及周唯的感受,我轻声再对周进阳说:“爷爷,你先别激动,你先歇着,等会医生给丝云做完手术,你才好有精力去看她。”

    有些泛着灰白干枯的唇动了动,周进阳黯然:“我这老头子,最近越来越啰嗦。脑子也不太转得过来了,我早晚会是遭人嫌。”

    心特累,我只得继续连声安慰:“爷爷你开啥玩笑,你这么风度翩翩的,谁敢嫌你。”

    这才勉强扯动着嘴角,将快要崩塌掉的表情收敛起来,周进阳冷不丁看向周唯:“小唯。”

    略微恍惚,周唯半分视线掠过来:“怎么了?”

    周进阳用手撑住额头:“你过来与爷爷一起坐一阵子。”

    动作有些僵硬,周唯走得缓慢,那么短短的距离,他愣是走了好几分钟,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忙不迭唤了他一声:“周唯?”

    眼神倏忽变得不太一样,周唯此刻眸中满是讥嘲和冷冽,他站到周进阳的面前,他突兀的冷笑起来:“你这个老头子,终于后悔了,你终于后悔你把一个人渣碎碎找回来,把你的家毁得家不成家了,你后悔了就对了!你都是活该!你本来有个懂事体贴孝顺的好儿子,你偏偏放着好端端的稳当日子不过,去把一个魔鬼找回来,于是那个魔鬼登门入屋,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了,你现在被戳到痛楚了,就后悔了,那也晚了!”

    像是被人忽然推进冰窖,我浑身冰凉发抖,我连忙扑上去手足无措几次才捞起周唯的手,我用力晃着他的胳膊将他往我这边拉:“周唯你瞎说什么?你不要说了….”

    “不要打断我!”

    声音特别的响亮,周唯重重摔开我的手,他的表情更是骇人:“你这个是非好歹不分的老头子,你就活该被周天权害得家破人亡!你瞧瞧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好像哪一句都在说明你更疼爱你的大儿子,其实你就是在放屁!你才不疼爱我爸!你从小到大都不疼爱他!他会那么忍让那么懂事,完全是因为你不疼爱他,他想博取关爱,他想从你手上讨得半点赏识,他才这般努力!他那么用力活着,他那么努力想要得到你的关爱,可你最后还是负了他,你把周天权找了回来,你就把他给害死了!你其实最疼爱的那个人是周天权那个渣渣!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你这个没心没肝的糟老头子,你其实和周天权一样的恶心!”

    即使是周进阳这般啥场面都见过的人,他还是被周唯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惊愕住,周进阳的脸色一片煞白,他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往后踉踉跄跄趔趄着,后面还是扶住墙才站稳脚跟,然而他的身体还没站稳片刻,他就像一只失重的鸟,朝着地面的方向轰隆坠去。

    头皮一阵发麻,我滞了几秒大脑才一个激灵,我厉声喝向周唯:“爷爷心脏病发了!”

    刚刚还被冷酷盛满的双眸里,先是短暂的迷惘,周唯的眼中雾霭重叠着,他的嗓子越冷:“那最好不过了,就让他死掉得了。”

    我深知周唯即使在内心对周进阳颇多怨言,他本质上还不至于恨不得周进阳去死,他刚从嘴里面冒出来的狠话,都不过是他另外那个不知从何处衍生出来的人格冒出来的说辞,这场面太乱太失控,我已经没有时间多作踌躇和脆弱,我不得已按照我在百度上面看到的所谓生活经验,我朝着周唯的脸上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子,我忍住心碎连动喝他:“周唯你给我醒醒!”

    经过又是一阵的迷惘和涣散,周唯的眼神里终有如梦初醒的聚焦,我没法给他诸多喘息的时间,我冲他大嚷大叫:“周唯你快去叫医生来!”

    反身蹲到周进阳的身侧,我用手扣住他的鼻子用力压了一阵,我越来越是心慌,我又是不太确定的夹住他的手指不断挤压。

    所幸,周唯很快就带着一众医护人员飞奔前来,他们七手八脚将周进阳放进担架里,送进了抢救室。

    看着抢救室亮起的刺目灯光,周唯忽然抬起手来,他作势就要往自己的脸上扣拍耳光子。

    我箭步冲去抓住他的手:“周唯你要做什么?”

    变得又颓又丧,周唯的声音里有支离破碎的崩溃:“刘多安,我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是我把爷爷气得发了心脏病。如果爷爷死了,那我也该去死了。我可能也该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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