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4 章 回来

    “十万兵马何时能到?”赵倾城急问。

    凌与枫道“臣五日之前得知此事,推算下来不出半月便可抵京。”

    “还来得及!”赵倾城即刻转身坐于御案之前,沉思片刻之后拿起了狼毫笔。

    落笔之时,凌与枫清楚的察觉出陛下一瞬间的踌躇,最终却还是手谕一封。

    凌与枫离开多日,虽不知顾大人此举何意,却很清楚威英大营如今虽名义上由秦淮统领,但自与骑羽族一战之后边境少有战事冲突,一切调派还是由身在上京的顾牧和暗中操控,南苍姓凌,威英姓顾,这是世人皆知之事。

    其余两营,北镇最末,飞龙居首。

    曾经的飞龙在四大营中所向披靡,无论人数还战术,其余三营加一起都不一定是对手,不过自打王骞邕接任,逐渐没落庸碌,却也还是拥兵六十万,势力不可小觑。

    如今顾牧和私自调兵前来都城,于外人看来无异于夺权谋反,就算陛下有心要救,一旦大军迫近上京,那一切便都来不及了。

    所以他才抗旨从江南回京,与陛下商议对此。

    “陛下,顾大人为何要如此行事?”待春满带着诏书退下后,凌与枫终于将心中不解问出了口。

    赵倾城想到上次顾牧和与自己说过的话,沉重的闭起眼眸“舅舅想杀身成仁,想帮朕一举灭掉所有隐患。”

    只字片语间,凌与枫恍然若悟。

    顾大人交出兵权的时候朝野内外不少声音暗讽陛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说顾牧和半生戎马,为先帝收复失地,为新帝开疆拓土,最后却落得个卸甲还朝的结局,虽依旧身居高位,但总抵不上兵权在握来的实际。

    虽然这是顾大人自己的选择,但在外人看来,这舅甥二人早已离心。

    如今顾牧和以兵临城下之势做出假象,想要犯上作乱的势力便会跟着倾巢而出借机作乱。

    几方权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到时十万大军反扑,加上京畿三十万禁军,完全可以清除逆党。

    如今看来,顾大人命秦淮派一支精锐部队秘密前去江南远不止保护盛澈如此简单,更多的是为了监视飞龙大营。

    凌与枫不解道“顾大人为何忽然破釜沉舟。”

    以凌与枫对顾牧和的了解,无缘无故顾牧和绝对不会做出玉石俱焚之举。

    “这件事只有舅舅自己心里清楚,朕不知舅舅在急什么,朕甚至不知道舅舅会派兵围城。”

    赵倾城从未怀疑过顾牧和的衷心,所以连人都没宣进宫问清楚,便已经做了决定。

    ……

    一道茶盏带着沉重的力道碎裂在青灰色的地面上,瓷片飞溅在通政司使陈久轲的黑色皂靴边,他却一动未敢动。

    “王爷息怒,诏令已下,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今日早朝,陛下忽然间昭告天下,北镇大营暂缺统帅,并非长久之计,以防军心松溃,自今日起北镇三十万将士并入威英,自此三营鼎立,共保东元朝海晏河清千秋盛世,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建承王嗤笑道“看来小皇帝这是挑明要与本王斗到底了。”

    北镇大营向来是历代帝王留给自己的最后一道屏障,从不放权给任何人,如今小皇帝将北镇并入威英,这是连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了。

    他可真是信得过顾家人哪。

    陈久轲道“如此一来,威英兵力已近六十万,南苍四十万,咱们虽说已命安王私下招兵买马,加上飞龙的六十万大军,却也不足八十,王爷别忘了陛下京畿的三十万禁卫军,咱们胜算不大。”

    陈久轲说着,谨慎的看了建承王一眼“王爷不如与西昭联手,西昭王多次私下联络王爷,却被王爷一再拒绝,如今正是时候。”

    建承王斜睨了陈久轲一眼,步步靠近,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别以为本王不晓得你收了西昭的好处前来游说。”

    陈久轲立刻跪地求饶“还请王爷恕罪,卑职只是……只是传话,并未答应西昭任何条件,还望王爷明察。”

    建承王一把提起陈久轲的衣襟,强迫他直视自己“若是你真的答应什么,以为还能这么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与本王说话,陈久轲,本王知道你贪财,上次暗地买卖官职一事本王已经帮你压下,你陈家上上下下百十余口的性命全是本王救下的,你要看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卑职万不敢生出异心哪,王爷明鉴,西昭给的宝物卑职立刻命人送来王府。”陈久轲战战兢兢的回道。

    “不必了!”建承王摆手“你们的一举一动本王了如指掌,安安分分的听命行事,本王会保你一声荣华富贵。”

    陈久轲又一次跪地,头磕的砰砰作响“谢王爷,谢王爷,往后西昭再有人前来,卑职定然全部回绝。”

    建承王琥珀色的眸子冰冷异常“二十年前释文帝差点对东元赶尽杀绝,本王但凡有一丝血性也绝不会与仇国同流合污,他崔明逸是卖国求荣的贱骨头,本王身上却留着赵家的血,就算与陛下再斗的鱼死网破,也是我们赵家的私事,轮不到他西昭来插手。”

    “更何况,高渐云和他爹如出一辙,是头不安分的豺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咬一口,本王何必铤而走险与他合作。”

    陈久轲忽然明白了建承王的意思“那东吁?”

    建承王冷笑道“本王如此重用你,就是看在你比旁的人精明,敌国用不得,母族却未尝不可。”

    “听闻东吁与苏禄联姻了?”建承王又提醒道。

    陈久轲恍然若悟“卑职立刻准备贺礼秘密送往东吁。”

    这时,狄非快步走近,手覆在建承王耳边低声道。

    “王爷,顾牧和被陛下召进宫了。”

    ……

    勤政殿内,两人相视而立,沉默许久。

    终于,还是赵倾城先行妥协“调兵之事舅舅该与朕先商量。”

    “若臣与陛下提前商议,陛下会答应吗?”今日早朝,一道诏令打乱了顾牧和所有谋划,如今再面对赵倾城,他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赵倾城坦诚道“舅舅想以一己之身一举灭了朕身边所有隐患,包括建承王,即使落得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对吗?”

    顾牧和避而不答,淡淡道“陛下身为君王,当以江山社稷为先,莫要被无关紧要之人牵绊住脚步。”

    赵倾城正视一脸肃然的顾牧和,声音缓和“朕知道舅舅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朕,但朕并非冷血无情,绝不可让舅舅为了朕牺牲。”

    “如今诏令已下,即使威英的十万大军抵京,对外也只作也是兼并合营只说,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看四十万大军驻守京郊,定然不会再起犯上作乱的心思,舅舅不要再做挣扎了。”

    顾牧和下颌角微微鼓动,许久,忽然道“陛下不愿牺牲臣一劳永逸,但臣却答应了皇贵妃娘娘三个月之内除掉赵胤封,已慰十峰九座上万人命。”

    赵倾城蓦然瞪直了眸子,只听顾牧和又道“这是臣与皇贵妃之间做的交换,赵胤封的命,换她回京。”

    “澈儿可否知道是舅舅用自己和威英十万大军的性命来换得这次斩草除根?”

    顾牧和摇摇头“她无需知晓。”

    赵倾城苍白一笑“舅舅还是不太了解盛澈,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枉送那么多人命和舅舅半生清誉,一定不会答应。”

    顾牧和垂下眼眸,默默叹了口气“诏令已下,再说无益,臣答应她的事没能兑现。”

    赵倾城看着面前人已经渐生的白发,忽然道“舅舅如此做,不止为了朕与澈儿可以重归于好,还是为了太后吧。”

    顾牧和沉默良久,默然道“她终归是我顾家的人,她犯的错我这个哥哥应该替她赎罪。”

    “所以澈儿至今不知是太后下的令?”

    “她知道。”

    赵倾城震惊到失语,袍袖下的手忍不住攥紧。

    顾牧和缓缓道“她知道是太后下令剿灭的十峰九座,却也明白你不能去对付太后,她与太后有仇,太后与你有恩,所以她最后只要求要了建承王的命,为了你,她让了步。”

    最后几个字有顾牧和轻缓的说出,却犹如千斤重石一般砸在赵倾城的心口。

    为了他,她让了步!

    为了他,那个有仇必报的盛澈,选择原谅了下令屠杀她送青山的操纵者。

    赵倾城不知盛澈在当时在做出退让时下了多大的决心,咽下了多大的怨恨,背负了多少愧疚。

    而现如今,他没有选择牺牲顾牧和,亦没有抓住盛澈给的最后的一次机会。

    入夜,赵倾城又一次只身来到交泰殿,坐在寝榻上,没有掌灯。

    内殿里绿蓝的味道日渐淡去,那是这间寝殿的主人残存的味道,侵入肺腑,带着六月盛夏花草的淡淡香气,由山涧的清泉浸透,婉转清淡不争不抢,与用它的主人的性子完全不同,一个热烈,一捧恬淡,是独属盛澈的味道。

    是他越来越留不住的味道。

    此时,他低头看了看爬至他脚边的乌青色的小龟,俯下身,摸着他棱角分明的壳子,自言自语道“你的主人会来接你吗,她一定舍不得你的,一定舍不得……”

    深秋十月,星霜满天,皇城的御花园一日比一日萧瑟,争奇斗艳的花朵绽尽短促的一生,一簇接一簇的败落,随风缥散,随雨流荡,终是没有停留在原地。

    随着威英四十万大军的驻扎,朝堂局势终于又一次安定下来,各处封地接连上奏,问安请好,一派祥和。

    没了那些个暗潮汹涌,早朝之上又有一些闲来无事的文官开始提起皇嗣与立后之事,听说陛下当场黑了脸,早早的结束了朝会。

    赵倾城一身繁重的龙袍加身,刚回勤政殿没多久,便有一禁军都尉求见。

    来人赵倾城识得,是当时秘密处理千仙阁后续事宜的人,凌与枫的手下。

    来人一进殿门便跪下行礼,神色持重。

    “面见朕,有何要事?”

    “陛下,今日微臣负责值守北城门,娘娘应是回来了。”

    赵倾城蓦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陛下,皇贵妃娘娘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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