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2 章 执念

    朗月明几尽癫狂的神智忽然有了些许清醒,混沌难辨的眸子也尽可能的睁开想要看清眼前人。

    她匍匐在地像个凶兽一般尽力往盛澈的方向爬过来“韫郎给我留了话?他要与我说什么,快告诉我……告诉我!”

    瞧着那副丑态毕露又甚是急迫的模样,盛澈有一瞬间觉得很是可笑,事到如今她还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无法自拔,如此多年过去,但凡她放下心中执念细想明白,就不会有如此多的人无辜枉死,她也不会泥足深陷至眼下这副疯癫模样。

    又或许是她自欺欺人,盛澈今日前来便是要亲手戳破她给自己编造的梦境。

    “对了,在此之前我很想知道,你为何如此憎恨我,难道时至今日你还以为主父韫是我所杀?”

    盛澈缓缓朝朗月明走来,停在她不到三五步的位置,手中举着的火把置向火架,一瞬间,一道灼热火舌围着地墙蜿蜒点燃,将第七重刹照耀的犹如暗夜中的血月。

    朗月明不断适应着光亮,终于看清自己恨之入骨多年的人,只听其声时知是女子,如今亲眼瞧见,原来只是个青葱年华的小丫头。

    从朗月明惊骇疑惑的眼神中盛澈缓缓开口“确实不是我所为,但我却知道主父韫是怎么死的。”

    “是谁,告诉我。”朗月明心中有了一丝猜测,却还是想要听她亲口承认“求……求你告诉我,让我死亦瞑目。”

    “死亦瞑目?”盛澈忽然间仰头大笑,笑的狂悖狰狞“你可真是会做美梦呢!”

    如今朗月明一心想得知真相,根本无暇顾及盛澈方才话里的含义“告诉我,是你身边那位剑客是不是,他叫杨觞,我已经帮韫郎报了仇了对不对?”

    听闻此言,盛澈蓦的低头瞪向地上之人,眼眸中映着地线上的火光,凶戾的像是要将人吞没“你并未为你的韫郎报仇,反倒是杀了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他已经后继无人了,是你郎月明亲手断送了主父韫的毕生绝学!”

    “不……不可能!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骗我的,你就是不想我好过,你撒谎!”

    郎月明声嘶力竭的反驳吼叫在这密闭的地牢里不断地回荡,盛澈闭上眼睛听着不断传入耳畔的悲愤回声,无比的解恨!

    “你说我撒谎?”盛澈低头看向地上已经精疲力竭的妇人,伸手拿过背在身后的长剑,一把扔在郎月明怀中“好好看清这剑,是不是主父韫的孤帆!”

    “是他偷的!一定是他杀了韫郎之后将这剑拿走的,剑客的佩剑从不离手,除非战死!”朗月明依旧油盐不进偏执行事,盛澈早已料到。

    “你说的有一处倒是没错,确实是杨觞杀了主父韫拿走了这孤帆剑。”此话掷地有声,朗月明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真的是他杀了韫郎?真的是他!”

    “是他,不过他也是确实是主父韫唯一的弟子。”

    说着,盛澈缓缓蹲下身与之对视“主父韫身为琅琊英雄榜久居首位的剑圣,人到暮年自然要寻天赋优越之人承继功法,不至自己的绝学失传,当年我在十峰九座一战成名,他便不请自来,一封战帖递到了送青山。他败,便自行了断,他胜,我便要随他去他的无妄谷。”

    听到无妄谷之时,朗月明终于相信盛澈所言,直直盯着她,沉默不语只待后话。

    “我那年才十三岁,自然敌不过他。不过他也算是坦荡之人,早早告知我他这一年来已经在天下搜罗了数十名骨骼惊奇的少年,但能继承他衣钵的只有一人,只有这里面最强之人才配做他的弟子,入谷之后便是一场厮杀,胜的做他亲传弟子,败的只有死路一条。”

    话至此处,盛澈冷笑一声“这一点你倒是与他很配,都是疯子!”

    “为何会变成杨觞?”朗月明主动开口问道。

    “虽说主父韫相中了我,却不知送青山上有比我天赋更为优越之人,杨觞作为我的兄长无法阻止我迎战,却也知晓我此去无妄谷怕是有去无回,便偷偷请来主父韫,看我二人在青竹林比试,我自是不如杨觞。从那日之后,他便以我的名义一声不响的随主父韫离去,直到一年多以后才回来,回来之时他便已经是那孤帆剑的主人了,你可知主父韫为何会放他出谷?”

    “他习成大宗,胜了韫郎?”

    “是,杨觞是我此生见过武功天赋最高之人,主父韫也是如此论定的他的这位弟子,当年入谷之后杨觞历经万难屠尽竞争者活了下来,主父韫便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他本以为尊师重道既是正统,可主父韫那疯子却在他学成之后执意与他决斗,要他亲手杀了自己!你说天底下为何会有如此癫狂的武痴?”

    杨觞遵从师命胜了主父韫,却在他油尽灯枯之时得知他本就命不久矣才如此急切的寻觅后继者。

    自此,杨觞以盛九之名出谷,天下皆知送青山寨主杀了剑圣主父韫,可又有谁能为杨觞作证他只是无法忤逆师命,他只是身不由己!

    朗月明呆滞的趴跪在地,披头散发双目空洞,这么多年来她寄托在盛九身上的仇恨原是一场无法消解的怨憎,曾几何时她多次流连在无妄谷外,也不曾得见心爱之人一面。

    她的韫郎死了,她连至爱之人的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只能以一袭白袍入殓衣冠冢,寄与相思。

    “你方才说韫郎有话留给了我?”朗月明伸手去抓盛澈垂在地上的袍角,言语恳切“告诉我他说了什么,求你告诉我……”

    盛澈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对,我就是要来告知你主父韫的临终遗言,这话说来不是给你的,却也是给你的,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快说……快告诉我……”

    朗月明蜷缩在地脊背不住颤抖,拼了命的仰起头看向盛澈。

    “当年杨觞并未亲手弑师,可惜主父韫最后一战拼尽全力经脉尽断,即使杨觞请去了华准先生也无力回天,临死之前主父韫特意嘱咐杨觞,一定要找到你……”

    话至此处,盛澈骤然中断,直直看向朗月明,眼中是难掩的嘲讽“他说,一定要杨觞手刃了你,为他夫人报仇雪恨。”

    此话一字一句的打在朗月明心上,只见她浑身蓦的一僵,脸颊抽搐,一口鲜血吐在了盛澈的鞋履上。

    杨觞虽不情愿拜师却依旧懂得一日为师终身遵循的道理,从未向她提及过主父韫的过往,只不过知晓他与朗月明那些爱恨情仇的又不止杨觞一人。

    盛澈有一次灌醉了华老先生从他口中得知了朗月明还在苏遮云门下时,对来药王峰疗伤的主父韫一见钟情,可彼时主父韫早已娶妻,与其夫人恩爱有加,朗月明求而不得因爱生妒竟毒死了主父夫人,自此堕落,被逐出药王峰。

    然而主父韫不曾亲手杀了她为夫人报仇只因当年是朗月明在药王峰下救下的他,他也曾因恩立誓不伤朗月明分毫,可却不曾料到朗月明后来竟然对他的发妻下了毒手。

    父债子偿,师债徒讨,杨觞没来的及做的事,就由她来办。

    朗月明怎会不知主父韫的心思,她只是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她宁愿欺师灭祖也要追随的人临死之前却想着杀了她,如今从一毫无瓜葛的后辈口中知晓真相,她的羞耻、愤恨、嫉妒顿时如灭顶一般汹涌而至,终是要她如此狼狈的面对事实。

    她爱了一生之人却恨了她一生。

    盛澈冷漠的盯着眼前人,只见她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了一阵近乎崩溃的惨笑。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

    盛澈眸子一眯,猛的伸手抓住朗月明的脖颈一把将她的头提了起来。

    呼吸之间,她狠辣稳准的卸掉了朗月明的下巴。

    “想要咬舌自尽?那也得看我准不准!”

    朗月明的目的被识破,不住嘶吼却只能发出囫囵的音调,口中的津液因闭合不上的唇舌肆无忌惮的往外流淌,此时的她只能犹如牲口一般发疯咆哮,囚困着手脚的铁链发出碰撞刺耳的声响。

    她分明已经如此落魄难堪,却看得盛澈煞红了眼眸。

    “想死?没那么容易!”

    盛澈的恨意几乎要溢出赤红的眼眶“风兮寒告诉我,蚀面花毒发作时犹如万蚁噬心,即使是杨觞如此深厚的内力,也撑不过两个时辰,那两个时辰他经受了怎样的煎熬?还是说他受不住那痛楚自行了断的?我要你告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有多痛,有多难熬,有多痛不欲生,我要你自食其果!”中文网

    焚毁存韫堂之前,盛澈带回了那里几乎所有的毒药,她命院差绑住朗月明的手脚,每日让她服下一种自己炼出的毒,再由风兮寒解毒,周而复始,直至她此生所炼剧毒都用在自己身上,整整三个月过去,春夏之交,刚好养的出蚀面花。

    那花的残根是盛澈亲手从仰止峰挖出又由正尘悉心养护两个多月才移种在罗刹院的。

    这几个月以来,她从未去见过赵倾城,赵倾城亦未来见她,像是那日坐在罗刹院的长阶上,他们已经说清了一样。

    天高云淡的一日,守门的小福跑来说罗刹院院判在交泰殿外求见。

    申屠告诉她,朗月明死了,在今日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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