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3 章 见青山

    夜深阆暗,顾府私卫从屋内走出,只先看到院中身影,当即拔剑出鞘,却在识清来人面目时身形一滞。

    与此同时,空气中隐约飘散出了火油的气味。

    那名为首的私卫赶忙示意紧随其后的手下熄灭手中火折。

    “带人将这院子围住。”顾牧和声色平淡的朝身后吩咐。

    私卫听命,即刻带人离去。

    “兄长无需如此谨慎,这处院子早已被哀家养的私兵围的水泄不通,绝无第三个人可以听到你我今日的谈话。”

    此言已然挑明她的来意。

    顾牧和目色冷冽的看着她“里面的人是你安排的诱饵?”

    顾鸿芊缓缓走近“确实,不过哀家却万万没想到兄长会心急如焚日夜兼程亲自赶回上京除掉这个人,只因他知道了盛澈真正的身份。”

    “那人根本不知,分明是你故意设下的局!”顾牧和压抑着心底的怒火。

    “是,是我做的局,那信也是我故意让你的眼线截获,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顾鸿芊丢下所有体统,上前几步发着狠质问“交泰殿那丫头究竟是谁?”

    顾牧和额上青筋隐现,却自知现下不该与太后撕破脸,只得撇过目光沉声道“你不配知道。”

    “我不配?”顾鸿芊仪态尽失,嗤笑出声“兄长这穷途末路一般的回答根本奈何不了我,她是秦暮南的孩子,她是秦暮南和盛峥的孩子对不对!”

    顾牧和胸膛起伏不定,依旧只字不肯透露。

    顾鸿芊轻笑道“即使兄长不肯说,答案已然在此。见她的第一面我便觉得她那张脸很是熟悉,那张令人厌憎的脸就算过去二十年我还是记得清楚。后来太皇太后送了她昭禾的流星珠,怕是她老人家早早便识出了那孩子的身份才会想要掩人耳目,见过那珠子的旧人不少,太皇太后给了她昭禾的那颗,即使有人瞧见也大可对外言说是长公主旧物,谁会想到秦暮南,我就这么被骗了过去。可就在前几日,我却发现她戴了两颗。”

    顾牧和明白,今夜种种皆是顾鸿芊设下的局,屋内被灭口的所谓江湖人士也并非建承王花重金在江南寻来的知晓盛澈身份的知情人,不过他现下更担心的是,顾鸿芊远不止想弄清盛澈的身世如此简单。

    “你想做什么?”他冷声质问。

    “兄长莫急,我还有许多事未与兄长提及呢。”顾鸿芊这几日将从前种种穿针引线,才发觉自己早该识破盛澈的身份,却一次次的和真相擦肩而过。

    “我曾认为,兄长当时带威英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要与建承王鱼死网破是为了陛下的大业,如今看来其实是为了那孩子吧,其实这珠子并不能全然证明她的身份。”顾鸿芊顿了顿,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可兄长奋不顾身回京的举动却坐实了她就是秦暮南的孩子,她就是你爱了半生念了半生的女人的孩子!你只有为了她的孩子才会不顾一切不顾性命,甚至将顾家将陛下统统抛诸脑后,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兄长依旧如此!”

    顾牧和目色赤红,沉声打断“你还有脸提二十年前,若不是你在我茶中下了蒙汗药,阿南又怎会死于非命,盛家又怎会遭灭门之祸!”

    顾鸿芊那张精致又冷漠的面庞上毫无悔意“我是为了顾家为了兄长,先帝已经下了抄家灭门的圣令,兄长却执迷不悟一心要救她夫妻二人,兄长置顾氏一族于何地,置父亲与阿姐于何地,兄长可知忤逆圣令私放死刑犯是何罪过。”

    “分明是你求而不得因爱生恨,私心狭隘想要置盛峥和阿南于死地,何必说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来自证清白……”

    “我没有做错,就算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选择!”顾鸿芊狠道。

    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早已不是他心思软糯,天真无邪的小妹,而是在后宫争权夺宠沉浮二十余载的主宫皇太后,他早该明白,他的妹妹若当真天真无邪,又怎会一路披荆斩棘入主景央宫。

    盛府那夜冲天的火光和五十四具蒙白的尸首,早已血淋淋的给了他当头一棒,他的同胞妹妹不值得原谅。

    顾牧和苦笑着垂下了头,月光洒在他墨色的鬓发上,像是让人恍惚间老了十余岁的光景。

    “你觉得若无先帝暗许,我会拿顾家百十余口的性命作赌去放了盛峥夫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我私心放了他们,只要先帝爷想要他们的命,他们照样活不成。”

    “……你的意思是?”顾鸿芊瞪直了眸子。

    “对,就是如你所想,陛下早已决议要暗中放了盛峥夫妇,才会命我前去抄家。可是你,就是因为你给我下了药,才会让赵胤封借机带兵屠了盛家满门,才会令阿南当晚难产而亡。”

    “她该死,若不是她在,阿峥哥哥一定会娶我,她该……”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顾鸿芊被扇倒在地,顾牧和指向她的手在发抖。

    “时至今日你还在说如此不贞不耻之言,盛峥与阿南定亲多年,还是无上皇赐婚的姻缘,况且他自始至终心中只有阿南一人,你自作多情就罢了,为何要生害人之心。”8七

    顾鸿芊脸上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羞愤,紧攥着华服袍角,字字饮恨“我并未要夺走他,我后来只求做个妾,他竟也不许,一定是秦暮南从中作梗,不然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不答应!”

    “你简直鬼迷心窍!”

    顾牧和竟不知她从前还做过如此不知羞耻之事“你堂堂太师府嫡女,皇后亲妹,要与人做妾?你让父亲与长姐的脸往哪放,让我们顾家如何在京中立足。”

    “所以你才急着在长姐去世之后将我送入皇宫?我全都听了你们的安排,不就是为了顾家一门的荣显!”

    “为了顾家一门荣显?”顾牧和胸中郁结紧闭双眸,回想起他当年为了不让妹妹入宫为妃在大雨中跪了一天一夜的情景,可最终,先帝还是没能开恩。

    他神色转冷,低头缓缓看向顾鸿芊“你可知先帝为何一口答应父亲准你进宫,就是为了惩罚你,罚你自作聪明,罚你害了盛峥一家!”

    顾鸿芊先是一愣,继而认命一般冷笑不止“那又如何,既然得不到我想要的人,嫁谁不是嫁。至少如今,我是这东元朝最尊贵的女人,我辅佐了城儿登上皇位,我没有愧对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更未欠长姐分毫。”

    “那赵胤封哪?”顾牧和徐徐问道“你利用他多年,难道没有一丝愧疚?”

    顾鸿芊有一瞬间的迟疑,却依旧不落下风“我欠下的债不必兄长忧心,如今对你我而言,那孩子的身份不才是亟待解决的隐患,若我猜得没错,她应该还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吧,若是晓得,她又怎会待在陛下身边,那可是仇人之子。”

    顾牧和怒目切齿道“究竟是谁害了盛家你比谁都清楚!”

    “那又如何,当年带兵出征西昭的是你与盛峥二人,他一人到底,他是为你死的,抄家的圣旨是先帝爷下的,你与先帝才是害她双亲的真凶,我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谁又好的过谁!”

    顾鸿芊说着竟笑出了声音,这天底下最没有资格指责她的,便是她英明神武的亲兄长。曾经的东元双雄,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大难临头不还是要牺牲其中一人,往后经年,再多浴血奋战收复失地用以告慰亡灵,也不过是弥补。

    其实顾牧和比谁都清楚,所谓弥补,不过是让侥幸活着的他自我忏悔罢了。

    但如今有所不同了,盛峥和秦暮南留下来一个孩子,只要那孩子在,他便还能赎罪。

    “你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知道她的身份,如今知道了又能如何,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动她分毫。”顾牧和深邃的眼眸中映出苍凉的月色,瞧着尽是冰冷。

    顾鸿芊被那道冰凉的目光看的遍体生寒,却又从他的严阵以待中捕捉到了一丝疏漏。盛澈身世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有用处的多。

    “兄长何须如此,都过去二十年了,故人之女重回上京,你我该高兴才是,为何要如此敌对哪!”顾鸿芊笑的阴冷“难道兄长怕我对那孩子下手?”

    “顾鸿芊!”顾牧和早已没了君臣尊卑,缓缓靠近,威胁道“莫要再耍些后宫手段来为难那孩子,不然,你要保得人恐怕就保不住了!”

    顾鸿芊杏目圆瞪,还没来得及张口,只听顾牧和继续道“不妨告诉你,我此次其实是自蜀地归来。乾坤既定,你若是对那人心有愧疚想要保他,便安分守己一些,那我到时或许还会开口求陛下宽宥他府中老小。”

    喉头犹如被一道绳索紧缚,使的顾鸿芊再无言语。

    ……

    翌日,盛澈被天边一道暗雷吵醒,她缓缓起身,瞧着窗外光线昏沉,可身旁的床榻却早已没了温度。

    应该是去上早朝了。

    这时,外面候着的听到殿内有了动静,赶紧推门进来伺候。

    “娘娘醒啦。”来人是在乾清殿伺候的芜秋姑姑,此时正招呼小宫婢准备洗漱用的热水。

    “姑姑,现下是何时辰了?”盛澈又瞧了一眼黑压压的窗外。

    芜秋道“回娘娘的话,卯时过三刻了,今儿天阴得很,怕是要下雨,这才瞧着有些黑。”

    一听这话,盛澈总觉得有什么事让她给忘了。

    洗漱妆扮一番,她活络着腰身往外走。

    芜秋姑姑在一旁提醒“陛下留下话,说今日早朝要久一些,让娘娘自行用早膳,莫要饿着,等下了朝便回来陪娘娘。”

    这话听着像在嘱咐一个年幼的奶娃娃,怪叫人羞的慌,她这么大人了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平日里五日一个朝会,其余的日子各位有本参奏的大臣也会来勤政殿议事,盛澈算着五日一个的大朝会正好是今日,那早朝至少要上到巳时末。

    “我刚起身没什么胃口,想出去走走。”盛澈说着,抬头看了,满目的铅色浓云正由南向北压了过来。

    瞧着是有场大雨要下了。

    这时,等在殿外许久的阿进瞧见盛澈出来,赶忙小步子跑了过去。

    “娘娘安康!”

    盛澈侧首一瞧来人,立刻想到了自己刚才怎么都没记起来的事。

    “你是要帮我移花?”

    阿进连连点头“是的娘娘,奴才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的也落不下来,应是来得及移花的。”

    盛澈提起裙摆一步迈下台阶“那赶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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