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下鱼饵

    “嗯?”

    谢渊神色自若地将茶水咽下,他幽邃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许舟月,看起来漫不经心极了,可只有他能察觉到自己胸腔逐渐加快的心跳。

    “没什么。”

    话出口许舟月便后悔了,谢渊天之骄子,怎会听她的话。

    她垂下眼眸,指尖揪着袖口,自嘲一笑。

    好容易许舟月邀约他,谢渊微眯着眼,视线黏在她露出的玉颈上,白皙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粉红,他知她害羞,但不想放过如此机会,矜持地说道“你说要与本世子夜游?”

    许舟月听他声线淡淡,似乎不甚在意,敷衍点点头“桓县这几日有灯会,热闹非凡,有杂耍艺人,亦有诸多京城没有的特色吃食。世子陪舟月来此地费心了,想请世子放松放松。”

    她没报多大希望,咬着下唇,脑子疯狂转动,再想其它可解之法。

    “若是世子不愿也可。”

    她嗓音软糯,又低着头,如玉脂的耳尖在光下白皙的不可思议,在谢渊看来似乎十分失落委屈,心尖蓦然一疼。

    他想来不喜热闹,更不喜挤在人群中与陌生人摩肩擦踵,可既然许舟月如此诚心相邀,他自然要奉陪到底。

    想到能与许舟月肩贴着肩漫步,在人潮涌动时,他可将她轻轻揽在怀中的情景,他唇边荡漾出一抹宠溺的微笑。

    谢渊轻咳两声,看似勉为其难地说道“看在你诚心邀请的份儿上,本世子便陪你走一遭吧。”

    许舟月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事,抬头,瞪大眼睛。

    这就同意了?

    她觉着哪里不对,但不用想别的法子了,她将这点疑虑压在心底,嘴角微微上翘,心情甚好,环顾四周,余光在置物柜上瞟到一套紫砂茶具,心思一动,将其取了下来。

    好久未煮过茶了,也不知手生没。

    半晌水沸腾起来,水气氤氲,沁人心脾的茶清香在屋中弥漫,平复躁动的心情。

    许舟月脊背挺得笔直,侧脸沉静,素手极其娴熟地转碗摇香。

    虽穿着半旧的长衫跪着,但平稳淡然的气质将她无形拔高,她的生的张扬明艳,总给人盛气凌人不安分之感,可这样时刻却叫人忽略容貌,沉浸在平和淡雅中。

    谢渊觉得他的正妻沉稳了,前世她虽持重呆板,但更多是刻意维持着,可如今像是经历沧桑,看遍世间花开花落般的通透沉稳。

    他心中一跳,心中的喜悦被冲淡几分,恍惚间,面前多了被热气氤氲的茶水。

    十指纤纤,视线上移是许舟月噙着浅笑的眼,双目澄清干净,似星光般璀璨。

    谢渊看的有些呆,指尖握着茶杯,却触上一片柔软的手,他还未细细感觉,便皱了下眉将茶杯迅速抽出。

    这茶杯着实滚烫,若是烫伤还得了。

    许舟月一阵莫名奇妙,被碰的明明是她,谢渊嫌弃甚!

    不过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像是未察觉似的,笑道“谢世子能陪舟月来这桓县。”不然她不知找谁去钓那条鱼。

    谢渊心中一喜,方才的异样抛之脑后,看来他此举真是恰到好处,等回京后再向柳烟请教。

    内心汹涌澎湃,面上却面色如常“举手之劳,正好本世子军务繁忙,来这放松放松。”

    许舟月点点头。

    夏夜来的晚些,被霞光染地如火般的云彩零零散散缀在深蓝的天空中,繁星与弯月若隐若现,傍晚的风总算凉了下来。

    许舟月觉着白日里捂出不少汗,刚净身完毕,发尖微湿,子衿正用棉布为她擦拭。

    披散着墨发,她不知谢渊去了哪儿,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便喝些青菜小粥,又吃了些酸脆的小菜,吃了饱才放下筷子。

    又等一盏茶功夫,眼瞧着暮色渐浓,远处灯会的点点星光越来越明,吆喝声也清晰起来,她有些急了,饮尽最后一口消暑的酸梅汤。

    瓷碗置到桌上,嘭的一声,极像许舟月要爆发的脾气。

    难不成反悔了!

    怒气在心底酝酿盘踞,正恼着,屋外传来邵辉的声音。

    “夫人,爷在外等你。”

    许舟月手紧了紧,没好气地回道“知道了,我马上来。”

    子衿留在客栈,她提着裙裾大步流星地下了楼,她倒要看看谢渊要作甚,一出门愣住。

    “走吧,你不是要去灯会吗?”

    谢渊骑在飒露紫上,看着她淡雅的装束一皱眉,微曲着身子向她递出手。

    一袭暗红锦衣,墨发以玉冠束之,只留两缕垂在两鬓,随风飘扬。素来幽深冷漠的黑眸映着点点烛光,添了几分暖意,似笑非笑的神情配上眼下的泪痣有几分娟狂和说不出的邪肆。

    许舟月心中蓦然一动,不禁想起十三岁那年,她惊慌失措地随着马车左右摇晃,本以为必死无疑,在她心灰意冷之际,马车被劈开,红衣少年抓着她的衣领带起她,察觉到她身子颤抖,轻声说了句“别怕”。

    她抬头第一眼便记住那颗褐色的眼下泪痣。

    少年鲜衣怒马,成了她心中最特别的存在,伤她最深的存在。

    不知为何,许舟月鼻根微胀,重生以来一直刻意掩藏的情绪猝不及防涌上心头,她慌忙垂下眼眸,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竭力压下情绪。

    谢渊起初察觉许舟月呆愣地注视,眸中有划过笑意,他为了选身合适的衣裳可废了很多精力,最后鬼使神差地选了年少最爱的红色,本还有些忐忑,但许舟月喜欢他这种打扮,想着过后让邵辉多背上几件。

    他故作镇定地错开视线,催促着,没得到回应,才发觉许舟月已经低下头,有些不解,转瞬便释然了。

    想来是盯着他害羞了。

    以往那些贵女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被他察觉便双颊粉红地低下头,矫揉造作让他甚是反感,可如今他觉着甚好。

    “世,那个骑马去灯会恐怕不太方便吧。”

    许舟月心恢复平静,但怕谢渊瞧着她眼角殷红,未抬头,压低声音道。

    “桓山离此处尚远,骑马快些,不然赶不上日出了。”

    许舟月猛的抬头,谢渊一眼便瞧出她眼角的殷红,亦是一惊,他上次偷听许舟月与李玉娘的谈话只晓得,特意安排,想不到这样便小姑娘感动到落泪了。

    他道“京城的青云山观日出极好,我……”下次带你去。

    后半句未说完,许舟月便已经想清楚谢渊也喜欢看日出,在京城便常去…所以她只是顺带罢了。

    “去灯会吧,以免时辰晚了。”

    许舟月叫不出夫君二字,便忽略过,反正谢渊也不喜她叫夫君。

    灯会那条长街,正如谢渊所想,人潮涌动,摩肩擦踵,但却没预想中他将许舟月揽入怀的场景。

    他身量高,居高临下地觑着那些黑压压的头顶,忍受一些女子炙热的视线,余光要注意许舟月的踪迹,一时觉着自己不容易,不由蹙起眉。

    许舟月不小心察觉到,客栈那会儿的疑惑又涌上心头。

    什么促使谢渊这种贵公子来这些地方?

    她首先摒弃了谢渊为了她的缘故,但一时脑子空空,只能暂且认为谢渊脑子抽掉了,来民间体察民情。

    她将全身的注意力分散到四周。

    那欺骗李玉娘的李斯的图像她上辈子见过,身材娇小,善口技,常浓妆艳抹掩盖男像。

    只是人来人往,许舟月只有两双眼,根本看不过来,眉蹙着,若有所思。

    “桥上风景不错,上去看看。”

    谢渊目力极佳,在夜里也不影响,他嗅到微风中香甜的味道,这味道很熟悉,幼时表弟给的银丝糖的气味,抬眼就见桥上买银丝糖的大娘,忍不住拉着许舟月的手往那边挪。

    许舟月一晃神,在回神已经被谢渊拉在桥旁,她挣扎着,突然嗅到在熟悉不过的味道,眸子一亮,快步走了上去。

    眼光在一块块银白糖块上,指尖点着下唇,似乎在思考要买几块“唔…老板,这些银丝糖都包了,您还剩多少料能做几个便做几个,我都要。”

    小摊上点着几只白烛,明黄的烛光之中,许舟月眉眼如画,恰似画中仙入世,那位大娘笑得满脸皱纹,和蔼慈祥“小娘子似天仙,与小郎君真是般配。”

    她是过来人一眼就男子眼中化不开的柔情,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自家娘子身上似的,与她家那口子像极了。

    许舟月一怔,讪讪地浅笑,横竖以后见不着了,懒得解释这误会。

    谢渊心情愉悦地掏出锭银子递给大娘,意味不言而喻。

    会说话就多说些。

    “小郎君面若玉冠,一看福泽深厚,将来定于小娘子白头偕老,儿女双全。”

    许舟月知这些都是些讨巧话,为放在心上,眼神乱瞟,在身后的胭脂摊位见到一眼神炙热,凝视她们这边的女子。

    顺着那视线过去,许舟月发觉那女子应是在瞅谢渊!

    曲线惑人,细腰长腿,轻纱披肩,浓妆艳抹,装扮似异域之人。

    她约看越心惊,这莫不是就是她望眼欲穿之人?

    许舟月趁谢渊正聚精会神听大娘的吹捧,不着痕迹远离谢渊好几步,渐渐地离了两丈远,她余光瞟到那女子正缓缓靠近谢渊,且虽面带轻纱,但眼睛与画像上极像,确定是李斯。

    思索片刻,目光一沉,果断将手腕间的檀木珠扯断,蹲下假意捡东西,将几颗檀木珠子轻轻像李斯脚下一放。李斯注意力在谢渊身上,谢渊正认真与大娘谈论制作银丝糖的法子。

    李斯脚下一滑,惊呼着向前扑去,谢渊以为许舟月被人群推搡倒地,想也未想转过身接住。

    软玉在怀,殷红的胭脂倾覆,在他暗红色的锦衣上留下暗沉的印记,鼻尖全是浓烈的脂粉味,呛得他只咳嗽。

    不是许舟月!

    谢渊毫不留情地扔下羞答答地李斯,左顾右盼,只见涌动的人群,丝毫未有许舟月的踪影。

    他眉心一跳,愤怒裹挟着被心上人抛弃的失落伤感,感觉有人扒拉他的衣角,他偏头看过去,危险地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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